他說:「朕熬了一宿未合眼,可能是昨夜受風,有些咳嗽。」
我感受掌心的熱意,皺起眉,道:「懷修,你在發燒。」
他歪著頭,跟少年人一樣茫然。
我想,盛懷修燒糊涂了。
64
好在盛懷修沒有得疫病,只是疲勞過度病倒了。
但最初別人不知道,以為皇上得了時疫,人人自危,好多有孩子的妃嬪都推脫不來。
皇后來了一日,回去時聽聞大皇子發燒,又不來了。
大皇子病后,悅宜也跟著生病,兩個孩子當日是在一處的。
而我吩咐了景華宮上下看好孩子,仍是選擇去侍疾。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最容易生情。
她們有母族支持,我卻還不能沒有盛懷修的寵愛。
衣不解帶地照顧他,每日奏折都是捧著在盛懷修身邊讀。
其實這些日子不上朝,呈上來的大多是問安奏折,再肉麻點就是淚灑兩行,要進宮來親自侍奉皇帝。
唯有葉家,一波三折,繞了遠路來,京城又進不得。
葉家二公子主動請纓,說要去賑災,皇帝應允。
我特地把奏折慢慢讀,笑說:「終于有人要替懷修分憂。」
盛懷修歪在床上,也很是滿意:「若賑災有功,當賞。」
在含章殿幾日,我頭發也油了,臉色也差了幾分。
盛懷修用手背摩挲著我的臉,冰涼的扳指都滾上了溫度。
「阿慈,辛苦你了。」
他說:「朕覺得大好了,你快回去看看均闊與平安。」
我佯裝不舍,在他身邊膩了一會兒,才一步三回頭,一步一叮囑地離開。
等出了含章殿,才略松快些。
提步往景華宮趕去,孩子們還在宮里。
幾日不見,聽聞宮中已有宮女染病。
只是收到了一封家書就病了,可見京城亂成了什麼樣子。
我在景華宮外見到了錢嬪。
她口掩白紗,朝我盈盈一福身,笑容淺淡。
我上下打量他,停了轎子。
「這個關頭,悅宜還病著,妹妹怎麼來了?」
錢嬪展開薄薄一張紙,道:「來給娘娘送賀禮。」
我瞧著那紙,面上的笑容盡褪。
屏退眾人,我與她對面而站。
「難不成你將這個……」
我話還沒說完,錢嬪就自顧自點了點頭。
「妾宮中的人與染病的宮女相識,聽聞她父母染病,特地替她寫了封家書。」
「家書如何會傳染人呢?不過是帶回了一套茶具,喝了不干凈的水罷了。」
「皇后娘娘侍疾那日,妾去了坤寧宮。」
她話未說全。
「這是妾的投名狀,娘娘……可笑納?」
我記得,錢嬪從前是羞怯的。
被李濟安用話刺一下,低下頭都能紅了半張臉。
如今想來,人不可貌相。
我收下那封家書。
笑道:「當然不辜負妹妹的好意。」
大皇子確診是得了疫病。
但好在醫得及時,性命無憂,卻因為高燒幾日不退,落下了口吃的毛病。
盛懷修一開始還心疼兒子,想要去看。
但那大皇子說話不利索,笨嘴拙舌,竟然說出是因為母后去照料了父皇,導致自己生病這種混賬話。
惹得龍顏大怒。
盛懷修念在他大病初愈,沒有計較,但回到含章殿連罵了兩句:「混賬。」
我沒急著過去踩一腳。
等時疫風波過去,盛懷修來景華宮時。
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圍在他身邊,軟軟糯糯的童音問道:
「父皇,你頭還痛不痛?」
「要不是母妃不讓我們出去,我們也要去侍疾。
」
盛懷修夜里埋首在我頸間,問:「你教那兩個小家伙說的?」
我推他,嗔道:「白瞎了兩個孩子的孝心,你當自己白疼他們了。」
盛懷修只能告罪,隔日賞了平安與均闊許多東西。
65
被父皇厭棄,大皇子和白映瀾一樣,容易犯軸。
白映瀾教他賣力表現,重新讓盛懷修看重。
這種話說久了,孩子難免叛逆,再心生憂思。
錢嬪不需要我過多囑咐,經常將均闊得了什麼賞賜,得了什麼夸獎與他說,久而久之,大皇子就視均闊為眼中釘。
竟在學堂就結結巴巴地罵起均闊來。
這事傳到盛懷修耳中,自然兩邊都有責罰,只是均闊被罰后我是好生安慰,白映瀾那邊卻是再三叮囑教育。
大皇子心思重,口吃說不出話來就急,把自己急得病了。
白映瀾悔不當初,再要好生修補母子關系,已經太遲。
大皇子說話傷人,說母后根本不愛他,不比明娘娘愛二皇子。
把白映瀾氣得當場昏了過去。
在平安與均闊十歲時,白映瀾徹底病倒了。
不過月余,竟湯藥不進。
她臨終前將我叫過去,如干涸的一張皮附在骨頭上。
看著我時,眼中迸發出難以言喻的情緒。
我坐在她床榻邊,她朝我伸手,我卻沒有接。
白映瀾閉上眼,良久才問:「你想做皇后?」
我輕笑:「皇后,我做過了。」
「那你為何處心積慮害我和大皇子?」
我故作不解:「你的坤寧宮,我都沒來過,如何害你們?」
白映瀾說:「錢嬪……我病中想了許多,不知從哪一步開始錯了,思來想去,只有錢嬪與我走得近,那年疫病我去侍疾時,錢嬪與我說要來照顧大皇子。
」
「那時我沒有起疑,因著兩個孩子都染了疫病。」
「然而我才得知……悅宜根本沒有生病!」
她問:「我自認沒有害過你,你為何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