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把紙揉成一團,扔出了老遠。
就在這時,一雙手放在我肩膀上。
我嚇得跳了起來。
凝神一看,舒了口氣,是隊長。
兩個同事正抬著包裹好的尸體走出去。
「別怕,尸體送出去了。」隊長拍了拍我的肩膀。
下一步,尸體將在法醫室做進一步檢驗。
直到此刻,我心里緊繃的弦才稍微松弛一點。
「小木,進來吧,幫忙一起收集證據。」
我跟在隊長身后走了進去,回到了現場。
探照燈把現場照得通明,紅楓葉散落一地,黑色的螞蟻大軍仍四處橫行,一片凌亂。
幾位同事戴著手套,彎著腰,仔仔細細地在周圍尋找痕跡、搜集證據。
「陳隊,有發現!」一位同事叫道。
他用鑷子夾起了一片楓葉,遞到隊長面前。
「這片葉子上寫了三行字!」
隊長接過來,舉著手電筒細看。
「神對人類說:
「我治愈你,所以才傷害你;
「我愛你,所以才懲罰你。」
隊長緩緩念出了楓葉上的字,皺起了眉頭。
這三行字是手寫的,藍黑色墨水,字跡清秀工整。
「陳隊!這一片也有字!」
又一片葉子被遞了過來:
「黑夜的花來遲了,當清晨親吻她時,
「她顫抖著,嘆息著,凋零在地上。」
隊長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轉頭對我說:
「小木,你讀書多。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看不明白。
但模模糊糊中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種語言很唯美,像是某種詩句。
陸續又有三片帶字的楓葉被找到了:
「生命如橫跨大海,我們都相聚在這小船上。死時,我們便到了岸,各去各的世界。」
「羞怯的思想啊,不要怕我。
我是一個詩人。」
「世界以痛吻我,卻要我報之以歌。」
「啊!我想起來了!」一道閃電劈過我腦子,我喊了出來,「這些都是《飛鳥集》里的詩!」
「什麼玩意兒?」
「《飛鳥集》!泰戈爾的詩集!」
包括隊長在內,所有同事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下一片被找到的楓葉,印證了我的想法:
「使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所有人都沉默了。
尖嘯的夜風中,萬千紅楓葉仍在蹁躚舞蹈,在這片死亡之地上自由飛翔。
「死如秋葉之靜美……」我喃喃。
「抓緊找!把所有帶字的葉子全都找出來!」隊長下了指令。
這是個浩大繁瑣的工作。
有的楓葉被吹到了房間外,飄下了樓梯,還有的從窗洞飛了出去,混雜在了樓下無窮無盡的落葉堆里。
同事們齊心協力,找了一整夜,一直找到了第二天上午。
最終,我們找到了 325 片帶字的楓葉,從書店弄來了一本《飛鳥集》進行對比。
325 片楓葉,325 首小詩。
一一對應,分毫不差。
楓葉上的所有字,拼成了一本完整的《飛鳥集》。
4
勘查現場的同時,其他工作也在有序進行。
一是確定死者身份。
我們提取了尸體的 DNA,與謝紅在城里務工的母親的 DNA 進行了比對,親緣關系鑒定結果是 99.999%。
確定了,死者就是失蹤了七天的謝紅。
二是分析尸檢報告。
初步尸檢報告顯示,死亡時間大概是一周前。
直接死因是割斷頸部動脈,導致大出血。從切口來看,兇器應該是一把 10~15cm 長的匕首。
現場沒有找到兇器。
沒有發現掙扎、反抗、搏斗的痕跡。沒有遭受性侵的痕跡。
死者體內檢測出了藥物的成分,推測可能是被人下藥失去了意識,然后慘遭殺害。
匪夷所思的是,尸體的表面,竟然涂滿了一層厚厚的蜜糖水。
蜜糖水由蜂蜜、糖漿、牛奶等與水混合而成。正是這些蜜糖水,招來了這麼多昆蟲啃噬尸體,導致尸體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
我攥緊了拳頭。
是什麼樣的仇恨,讓兇手如此殘忍地折磨一個 18 歲的小女孩?
情況匯報到了局里。局長下令,務必盡快破案,以免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
但天不遂人愿。
偵查工作剛一開始,就卡殼了。
5
眾多反常之處,使我們陷入重重迷霧。
第一點,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地上的腳印,除了警察留下的,就只有死者一個人的。
兇手沒留下一絲一毫的腳印、指紋、體液、毛發。這給偵查工作帶來了極大困難。
吊詭之處在于,房子里分明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在這種地面上走路,一定會留下腳印的。
如果說兇手清理了腳印,那麼必然會連帶著灰塵一起擦除掉。
可是,所有灰塵分布得都很均勻,沒找到疑似被擦除的部位。而且經檢驗,這些灰塵都是經年累月自然沉降形成的,不存在短期內偽造的可能。
也就是說,現場并沒有被清理過。
那麼,兇手的痕跡去哪了?
他(或她)是怎麼走路的?
難道能足不沾地?
第二點,死者的足跡,分布得非常怪異。
一樓大廳的地面上,留下了大量奇怪的腳印——旋轉、扭動,向左、向右,踮腳、頓足……
好像是……在跳舞。
經過足跡鑒定,可以確定,這些全都是死者謝紅的腳印。
我們邀請了有關專家協助分析。專家表示,這是一種華爾茲舞步,從腳印來看,步法比較笨拙。
謝紅沒有舞伴,自己一個人,和空氣跳著雙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