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這樣平淡如水地流淌下去。
12
一晃眼,六十年過去了。
2080 年,我已經是個 87 歲的老人了。
干癟的身軀、脫落的牙齒、日益枯竭的體力,都在提醒我,我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但我不甘心就這樣去死。
生命中還有一個角落,沒有被填滿,缺了一樣重要的東西——
一段遺失的記憶。
人生最寶貴的財富,不是金錢,不是權力,不是名譽,而是專屬于自己的回憶。
回憶,是唯一能帶進棺材里的東西。
只有將死的老人,才懂得這個道理。
六十年前,2020 年,冬月十五的那個雪夜,我只身一人走向了密林中的那幢紅房子,離奇地丟失了一段記憶。
我到底忘記了什麼?
不把它找回來,我死不瞑目。
我拒絕了兒孫的陪同,只身一人乘坐飛機,回到了當年從警的那個小縣城。
我的目的,是揭開紅房子的秘密。
但沒想到的是,這一趟旅行,不僅揭開了秘密,它還在我臨終之際,徹底顛覆了我的命運。
13
六十年,滄海桑田,日新月異,小縣城早已搖身一變,成為了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
曾經的小鎮,也作為城市的一部分,蓋起了高樓大廈。
所有村莊都被拆遷了,只象征性地保留了歷史名稱。
我乘坐地鐵,在「謝家村」站下車。
出站后,看著眼前這個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感到陣陣迷茫。
「請問,去紅房子怎麼走?」我向幾個過路人打聽。
他們都愣了,反問:「什麼紅房子?」
「就是那個鬧鬼的紅房子。」
年輕人們都笑了,用怪異的眼神打量我。其中一個對我說:
「老爺爺,世界上沒有鬼呀!」
我愣了愣。
看來,那個流傳已久的古老故事,終究是失傳了。
我根據路牌辨認方向,憑借殘存的記憶向南山的方向走去。
到了山區才發現,當年那座幽深的原始森林,早已被砍伐殆盡了。
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精致的城市廣場,再往后是一大片濕地公園。半山腰的位置可以看到滑雪場、索道纜車,以及頗具氣派的山間別墅群。
曾經讓人望而生畏的大自然怪獸,已經被人類完全馴化了。
夜晚,廣場上火樹銀花,摩登女郎來來往往,小孩子們騎著滑板車追逐玩鬧。
時過境遷,眼前的景象讓我感慨萬千。
我坐在花壇邊的長椅上,茫然四顧,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廣場邊緣圍了整整一圈 LED 大屏幕,滾動播放著五光十色的廣告。
我漫無目的地掃視著這些廣告。
突然,其中的一個畫面抓住了我的眼球——
一幢正方形的房子,赫然矗立在林木掩映的斷崖邊上。
房子通體是紅色的,兩層高,方方正正。一口口圓形的窗洞,像一只只黢黑的眼眶,仿佛正直勾勾地死盯著我。
那風格怪異絕倫。
它不是寺廟,也不是教堂,不是任何一種我在書上或電視里看到過的建筑。
「啊!」
我激動地叫了一聲,猛地站了起來。
「那……那是什麼?」我顫顫巍巍地用拐杖指著廣告牌,詢問旁邊一個剛跳完廣場舞的小妹。
「您在問哪個?」小妹說。
「那個紅色的房子,看到了嗎?就在那塊牌子上,方方正正的,有八個圓形的大窗戶!」
「哦,那個呀!那是紅葉別墅啊,林先生的住宅啊!您不知道嗎?」
我還想問更多,舌頭卻在嘴里打了結,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妹疑惑地瞥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四處走了一圈,詢問了好多人,又在當地電子報刊亭查閱了許多資料,終于弄明白了。
那個「紅葉別墅」,正是當年的紅房子。
它沒有被拆除!
14
40 年前,一場建設浪潮席卷了小鎮。
紅房子本來是要被拆除的。
但經專家鑒定,那房子很可能是古建筑,估計有上千年歷史了。
基于保護文物的原則,它被保留了下來。
雖說它是古建筑,但又沒有一個專家能研究清楚,它究竟是哪個朝代、哪一年修建的。而且它其貌不揚,沒什麼審美價值,就逐漸被擱置在那兒,無人問津了。
2045 年,一對海歸夫婦來到了小鎮,一眼看中了那幢房子,于是買下了那一整塊地皮,開辟成了私人莊園。紅房子被修葺一新,成為了他們的住宅。
因為周圍有一大片紅艷艷的楓樹林,當地人稱其為「紅葉莊園」。紅房子則被稱為「紅葉別墅」。
這對夫婦很有錢,熱衷于社交,經常在莊園里舉辦各種藝術展覽、燒烤派對、社交舞會,邀請鎮民們前往參加。
盡管如今已年過古稀,他們仍然是小鎮的風云人物。
我關閉了電子報紙的頁面,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向了巨大的廣告牌。
以紅房子為背景圖的那塊廣告牌,展示著一場藝術展覽的大幅海報,上面寫著——
紅葉莊園現代藝術展,誠邀您的蒞臨!
主題:「午夜夢回廊——我的一生」
時間:2080 年 12 月 26 日 05:00 a.m.—07:00 a.m.
地點:紅葉別墅
我掃描下方的鏈接,購買了一張參展票。
12 月 18 日,就是明天。
這樣的機會,我怎麼可能錯過?
15
第二天一大早,4 點鐘的鬧鐘把我叫醒。
我刮好胡子,穿戴整齊,從落腳的旅店出發,打了一輛車直奔紅葉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