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感謝信，永遠沒來得及念出口。

我把那張紙捏緊，最后擠出笑容告訴她，當然可以。   

為了媽媽的幸福，我什麼都愿意。 

我沒能進大房子，因為我被送回了外婆家。 

等了多年的承諾，最終只是一場空。 

我告訴自己，沒關系啊，媽媽幸福就好。

那時我很幼稚，回家的火車上，我雙手合十，對著上天祈禱。

媽媽不是辜負我的人，媽媽只是想幸福。

求求佛祖，不要讓媽媽吞一千根針。   

媽媽怕外婆又虐待我，她給我買了部手機，讓我有事微信聯系。 

我點開她的微信，她的個性簽名很閃耀。

「你在我最黑暗的時候出現，我愿回報你整個人生。我愛你，至死不渝。」

3 

在我訴說時，審訊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有人走進來，一份資料被遞到警察面前。 

他翻看了一下資料，皺著眉說：「你訂了機票？」   

我說：「對。」 

「你口口聲聲說愛狗，冒著危險把比特犬偷到家里，結果卻馬上訂了一張機票要走，你覺得你這合理嗎？你分明是怕你母親當天不來，所以自己先偷偷離開躲避烈性犬，等你母親自己上門！」

我解釋說：「不是的，正因為我知道比特犬難養，所以我特意先離開幾天，等它餓得不行時再回來。警官你知道嗎？在狗非常饑餓時給它食物，才能獲得它最大的忠誠。」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翻看著文件，然后將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

上面全都是轉賬流水。

警察說：「剛才聽你所說，你和你母親的感情還算不錯。我們查了一下，你初中時成績優異，中考更是考上了市重點。

但你卻在那個時候選擇輟學，而且也是從那時起，你母親再也沒給你轉賬，反而是你打工給母親轉賬，怎麼回事？」 

我說：「警官，你聽過一句很流行的話嗎？」   

「什麼話？」 

「時代的塵埃，落在一個人的頭上，就是一座大山。」 

4

我的繼父開了個工廠，專門生產方便面。

雖然不是大牌子，但在本地賣得挺好，所以媽媽過得也算富裕。 

因此每個月媽媽給我錢的時候，他都毫不在意。

媽媽鼓勵我好好讀書，說如果考上市重點，她就回來看我。   

為了乘勝追擊，繼父貸款擴建，想更上一層樓。 

那年全國狂歡，而我家的噩夢也伴隨著狂歡降臨了。

所謂狂歡，就是兩大外賣平臺殺紅了眼。

各種大額紅包，瘋狂補貼用戶，只為搶占市場。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人們甚至花一兩塊就能吃到熱騰騰的飯菜，有葷有素，三十分鐘配送上門，買方便面的人大量減少。

繼父接連虧損，他還不上貸款，淪為老賴，如果只欠銀行貸款還好，偏偏他們還欠了許多私人借款，生命危在旦夕。   

那天起，媽媽和他一起失蹤了。 

我在家得知這個噩耗的時候，手里握著市重點的錄取通知書，正想和媽媽報喜。 

外婆的第一反應，就是她絕對不會掏錢供我讀書。 

我從此輟學，那時我已滿十六歲，可以進廠。 

花一樣的年紀，別的女孩們在享受青春，而我在工廠包吃包住，一分錢也不敢花。

發工資的第一個月，我馬上捧著錢跑去銀行轉賬，然后發微信告訴媽媽，希望她平平安安。

消息發出，微信卻提示我，她把我拉黑了。   

我在銀行門口，鼻子泛起一陣酸楚。

我知道，逃債的人拉黑所有聯系方式是為了保護自己。 

我躲進銀行門口的自助銀行里，不斷擦著眼淚。 

當年，媽媽就在這里抱著我，保護我。 

如今，我也要保護她。 

債主找不到他們，找到了我外婆家。 

外婆嚇得用身體保護著已經一米八的表哥，趕緊和我媽撇清關系，說țũₒ出了我的工廠地址。   

我以為打人是犯法的，這很對。 

我以為人害怕犯法，可我錯了。 

那天我記不清挨了幾個耳光，臉火辣辣地疼，頭暈想吐。 

打我的人是流氓，那領頭的和我說：「你媽再不還錢，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你只管報警，老子打人從來構不成輕傷，進警局跟回家一樣，老子不怕有案底。」

如他所說，那種人本身就沒有未來，他們進警局像回家，包吃包住，不怕案底。

我被扯著頭發，拖到漆黑的巷子里。

他們脫下拖鞋抓在手中，一下又一下，把拖鞋抽在我的嘴上。   

他們錄了視頻，想發給我媽媽，逼迫她回來。 

可當發現我被拉黑的時候，他們氣得把手機砸在地上。 

我當時想。 

真好呀，媽媽拉黑我了，我是真不知道她在哪兒。

她看不見也好，因為她知道我最怕疼了。 

好怕好怕。 

5   

那天起，我記不清受了多少次折磨。 

每當逢年過節，他們都要來找我，想從我身上找到媽媽的線索。 

我每次發了工資，都要把錢藏在內衣里，趕緊跑去銀行轉賬給媽媽，生怕被他們搶了。

我熬了七百多個日夜。

我擔驚受怕，每次想媽媽了，就看著和她的聊天記錄，祈禱她平平安安。 

終于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媽媽的微信發來了消息。

她把我放出黑名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