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傻乎乎地,跑去給媽媽泡了杯茶。
媽媽一個勁從包里拿出禮物,有黃金首飾,有品牌衣服。
而我卻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人總是在不經意間改變的,我記得小時候媽媽想給自己買一件新裙子,她在那件售價八十的裙子面前猶豫許久,小心翼翼地摸著廉價的布料,就怕整壞了,商家會強迫她買下來。
而如今,價值幾千塊的裙子,她卻隨手就放在了沙發上。
她完全不怕雪白的裙子染上灰塵,這一切都似乎成了她的日常。
我才突然察覺,她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媽媽。
我聽著她敘說往日的溫情,終于承受不住恐懼,說:「你到底想干什麼?」
禮物包已經空了,她緩緩合上拉鏈。
我想,這是要圖窮匕見了。
她擠出笑容,與我說:「你弟弟需要你幫忙。」
我以為我是韓劇的女主角,以為是那幸福的弟弟生了病。
我腦海出現許多看過的韓劇片段,弟弟生了病,需要我幫忙。
然而現實告訴我,我只是農村欄目組。
外婆想念小外孫,她又帶了一堆禮物去看望,其中就有自家釀的農家燒酒。
老人裝酒不講究包裝,外婆跟這世上幾千萬幾億的老人一樣,有多余的塑料瓶舍不得丟,把燒酒裝進了礦泉水瓶。
那天一切都很平常。
年僅八歲的弟弟,背著大人偷偷在家吃辣條,滿嘴紅油,辣得喘氣。
他拿起礦泉水瓶,辣味麻痹了他的味蕾,他又喝得急,等反應過來這不是水時,已經一大口下了肚。
六十度的農家燒酒,讓他喉嚨似火燒,喊不出救命,軟軟地倒在地上。
偏偏外婆當時在樓上午睡,這也是弟弟抓住機會吃辣條的原因。無論如何,他們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
當醫生宣布弟弟肝功能嚴重受損時,據說外婆瘋了。
其實那就是中風,她神神道道,在醫院里胡言亂語,沒人聽得清她在說些什麼。但醫生一眼就看出是中風,趕緊從兒科醫院轉大醫院。
但媽媽和繼父只顧弟弟,他們恨透了外婆。
提起這事時,媽媽甚至咬牙切齒,她當時只想著兒子,只覺得寶貝兒子要是有事,那老太婆趕緊去死得了。
雖然最后醫院伸出援手,救回了外婆的命,但她還是癱瘓了,整日躺在床上,大小便都要人伺候,神志不清,生不如死。
得知外婆的遭遇,我忍不住想,看來她真的是很疼小外孫。
看,我果然不是韓劇女主角,這種事情只配上個農村家庭欄目。
媽媽擦著眼淚和我說:「你弟弟還那麼小,我想到你們血型是一樣的,想找你幫忙。我前些年吃的苦太多,有肝硬化,不能移植給他,否則肯定不會來麻煩你。」
說話時,她忽然伸出手,比畫了一下。
她說:「就那麼一點點,你弟弟還小,你只要捐那麼一點點,很快就長回來了。」
原本傻乎乎的老公,一把拿起他泡的茶,丟到了垃圾桶里。
他冷冷地說:「我老婆懷孕了,孕婦不能捐獻器官。」
他那是保護我的一句話。
殊不知,卻把我們都推入了地獄。
11
我不恨弟弟,我一直知道孩子是無辜的。
因為我當初就很無辜。
事實上,如果能在大街上遇見他,我不會怪他奪走了我的母愛,我只會抱抱他,很溫柔地和他說,小孩一定要快樂地長大。
但就如同老公說的那樣,我懷孕了。
媽媽起初不信,她非要證據,我就把醫院的檢查單放在了她面前。
她呆呆地看著檢查單,最后苦口婆心地和我說:「女人不能太早生孩子,否則要吃苦的,我不想你以后發現自己錯了。」
我冷冷地看著她。
我這個歲數,比她當初生我的歲數還要大。
我說:「你覺得當初生我是個錯,對嗎?」
她啞口無言。
她見道理講不通,最后哭哭啼啼地說:「你這不是孩子,只是個肉團團。但是你弟弟多小啊,他還有美好的未來,他才剛見到這個世界。」
我站起身,冰冷地說:「你請回吧,當初我們簽過協議的,我們已經不是母女了。」
她急了:「那協議有個屁用!我是你媽!法律不允許斷絕母女關系的!」
我愣了一下。
原來她知道這條法律,一直都知道。
而且在她的心中,法律是雙標的。
她可以,我不行。
老公是第一次見岳母,卻憤怒地把她推出了門。
但事情沒有結束。
第二天我們去上班,他還在路上安慰我,說今天有個會議,讓我別想太多,好好努力。
我在公司會議室里,講解著自己的設計,這是我遇到的大單子,我和老公一起接手了某租房公司的兩百套精裝公寓。上面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能做好,我和老公有一人可以升職。
然而,在我講解到一半的時候,媽媽推門而入。
她如同一個潑婦,完全沒有在繼父那邊養尊處優的姿態,頭發凌亂,在會議室里大哭大鬧,痛訴我不管家庭,是不孝子女。
會議室亂作一團,唯獨我站在原地,內心竟然沒有一點波動。
我猜到她會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