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扭頭一看,審訊室散落了一地照片,大部分是排查苗青社會關系時留下的無關人員,只有一張分外扎眼:那是另一起案件中,被割喉的女死者的現場照。
照片血水四濺、慘不忍睹。
李光吉低著頭,兩手緊抱在一起,指節發白。
曹隊說,我趕去醫務室時,他同意讓小楊和李光吉談,但必須戴上通訊裝置,全程聽指揮。
小楊要了疊照片進入審訊室,李光吉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特殊裝備」。對李光吉而言,他耍過老干警,應付小楊不在話下。
輕敵,是小楊給李光吉下的第一個套。
聊了兩句,李光吉就知道小楊剛從警校畢業,他笑意上臉,反而讓小楊不用緊張,表示一定配合調查。
小楊便逐一給李光吉看照片,詢問他和他們的關系。
整個過程枯燥乏味,持續了將近五分鐘。
曹隊沒忍住,通知小楊切入正題,他愣了愣,開始手忙腳亂找照片。而這些動作,都讓李光吉看在眼里。
小楊翻出女死者照片,一邊問「你認不認識苗青」,一邊給李光吉看。或許是對「愣頭青」小楊徹底放松了警惕,又或許看照片看得眼花,李光吉只掃了一眼,臉色大變,立刻轉開視線不愿再看。
曹隊也反應過來小楊想干什麼:李光吉根本不知道苗青的死法,且對尸體表現出了正常的強烈排斥。
一環破,環環破。
小楊將一摞照片遞到李光吉跟前,最上面是那張被認錯的死亡現場照:「你給了我們一個看似天衣無縫的故事,現在,我還你一個。」
小楊的「故事」
,推翻了我之前所有的設想。
「3 月 8 日那天,你接到加班電話,在北郊和苗青分開。但打車的不是苗青,是你。作為暖男,你一定會把車留給兩個女人,方便她們去農家樂吃飯,自己打車去公司加班。應酬結束后,你在酒店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回家,卻看到了極為怪誕的畫面——姚婷抱著一個新生女嬰。
「由于姚婷對你的依賴,很多人認為,是你安排她假扮孕婦,其實不是。車禍后,你們一直懷不上孩子,無論是誰出了問題——當然,我傾向于是你——都讓姚婷越來越執著于受孕,甚至假裝懷孕。或許為了照顧她的精神狀態,也或許出于愧疚,你默許了她的『無理取鬧』,對她呵護備至,直到你看到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這種案子不算罕見,歐美、東亞都出過幾例,假懷孕的女人想要得到真實的孩子,并享受孩子誕生的過程,會向孕婦下手。或許你不知道這些案例,但你清楚姚婷沒有懷孕,又看到了染血的衣物和刀,你馬上開車前往北郊,想要救回苗青。但我們已經拉起了封鎖線,你進不去。
「回到家后,你看著苗青遺留在車上的提包,想起她和丈夫分居兩地、鮮少聯絡,意識到我們需要花時間確認尸體身份。而這個時間差,足夠你開展一個絕妙的計劃。」
面對精神不穩定的太太,李光吉堅信,只有自己能解決這個天大的麻煩。
他馬上安排姚婷回娘家,和姚家三人對好口供,隨后著手偽造「物證」。
李光吉將包裹嬰兒的染血絲巾燒毀,埋進花盆。
又以「與太太爭吵」為由,「一氣之下」打碎車窗玻璃,弄傷手后,將帶有血跡的車駛入維修廠,合理要求大清洗,銷毀座椅套、方向盤套等染血物件。同時,弄壞電腦硬盤,清除當晚的工作痕跡,找機會扔了苗青的包和夭折的孩子。
李光吉很清楚,如果把孩子留給姚婷,一定會有麻煩,所以找了個理由將孩子帶走。
女嬰早產,本就虛弱,沒有得到專業的治療,當時已經瀕死。然而姚婷卻不知道,她深信李光吉會照顧好他們的孩子,直到她聽見孩子已死,才在驚懼下暈厥。
李光吉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誤導警方,讓自己成為第一嫌疑人。
但所有的物證,都無法證明李光吉殺人。只要全家咬死口供不放,他被判刑的可能性很低。
小楊喝了口水,看著臉色鐵青的李光吉道:「我最欣賞的一環,是你在網上買了一把和兇器一模一樣的剔骨刀,印上指紋后,砍缺刀刃丟棄。即使我們找到刀,也不可能驗出苗青的 DNA。」
「你……」李光吉突然笑了,「同志,你的想象力讓人嘆為觀止,我不明白你怎麼能上下嘴皮一碰,就瞎掰出這麼駭人聽聞的罪名?你有證據嗎?」
「有啊。」
小楊放下杯子,也笑了:「我欣賞你買刀的計劃,不是因為這個假證據做得有多巧妙,而是你下單的賬號,屬于蒙慧琴。」
曹隊說,小楊這句話一出口,李光吉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
「你很聰明,知道如果用自己的號買,早晚會被查出來,所以,你用蒙慧琴的身份,申請了新賬號。你也知道,無論是你還是姚家人,丟棄血衣和兇器都有風險。
我不得不稱贊這一步走得漂亮,你把清洗過的血衣和真正的兇器放在姚家,囑咐姚昌遠、蒙慧琴收到貨后,以貨不對版為由——用衣服包好兇器,寄還給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