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靜地收起針,「你不愿意讓我刺,那就自己去買點砒霜,給他喂了吧。」
老頭氣得直發抖,「都說醫者仁心,你,你怎麼能這麼冷血?」
說再多也沒用,絕癥就是絕癥,哪怕在醫療條件成熟的二十一世紀,該死的還是要死。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背起藥箱,淡淡道:「人皆有一死,想開點。」
我起身要走,并沒有發現,屏風后,有個人正沉默注視著一切。
在聽到我的聲音后,呼吸一滯,心跳亂得不成樣子。
07
我背著藥箱,跟著婢女出門。
回廊里,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我扭過頭,正要看,卻被婢女一把拽住,她似乎很畏懼那個人。
「低頭!別說話!」
婢女深低著頭,誠惶誠恐,喚道:「主子。」
主子?這人是寧無道?我沒有抬頭,安靜等他走過去。
來人身披大氅,平復了一下呼吸,緩緩走到我們面前,嗓音微顫:「你,叫什麼名字?」
問我?
婢女沒說話,于是我垂著眸子,淡淡道:「謝慈。」
他僵了一下,怔怔地看著我。
「謝慈?」
「是。」
我盯著地面,等他說話,卻半晌沒有回音,心里越來越奇怪,沒忍住,抬起了頭。
然后,愣住了。
是我眼花了嗎?
明明看不見臉,可眼前的人,竟與記憶中那個孤絕的身影,重疊了。
他見我抬頭,如夢初醒一般,慌亂地按著心口咳起來,片刻,氣息粗重地對婢女道:「沒事了,帶她出去。」
說完,便匆忙轉身。
我腦海一片空白,生怕再也見不到一般,急忙拉住他的衣袖。
「溫時宴!」
他脊背一僵,回頭,緩緩看著我。
黃金面具遮住了他的臉,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喑啞的嗓音。
「你叫我什麼?」
我望著他,「溫時宴,是你嗎?」
他失神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后冷笑起來,仿佛這是一件多麼荒謬的事,「溫時宴?世人皆知,佞臣溫時宴早已伏誅,連尸骨都喂了野狗,我怎會是他?」
我說不上話。
是啊,許多人都說,親眼看見溫時宴被五馬分尸,喂了野狗,他怎麼可能還活著呢?
手中的衣袖被冷冷扯回。
寧無道掃了一眼被嚇呆的婢女,語調森冷,「送客。」
08
婢女將我從側門送出后,怕被連累似的,急忙關了門。
我背上藥箱,垂著眸子回到藥鋪,渾渾噩噩的。
二叔正在院里搗藥,見我回來,有點訝異,「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那人快死了,治不了。」
「嘖,哪能這樣?好歹多開幾服藥,訛他幾百兩……對了,見到寧無道了嗎?」
「嗯。」
「他長什麼樣,真像外人說的那樣陰森?」
我沉默良久,搖了搖頭。
「沒看清。」
「行吧,你今日收了多少診費?」
「……忘了要。」
二叔猛地抬起頭,「這敗家孩子!這能忘?」
「……對不起,二叔。」
師姐這時候走了出來,「你別罵她了,還不都是跟你學的。師妹,東西放下,歇會兒去。」
我點點頭,進屋去了。
說歇,也并不累,于是給自己找事,往藥柜里添補藥材。
腦海里,又漸漸浮現寧無道的身影。
我怎麼會,把他認成溫時宴呢?不過是身形有些像罷了。
三年前,系統便已經確定了溫時宴的死亡,系統是不會出錯的。
可是……我抿了抿唇。
真的,就一次也不會錯嗎?
09
從寧府回來,過了兩日,東宮來了一輛馬車,請二叔前去。
原來是太子在東宮做賞菊宴,兩杯酒下去,一個寵妾頭疼欲裂,請了幾個郎中,都不中用,便來請二叔了。
二叔本不想去的,但考慮到如今藥鋪正入不敷出,于是應下來,打算狠狠訛一筆。
順便帶上我,讓我跟他好好學著。
我們是從側門進去的。
那會子,賓客們剛用過飯,三三兩兩地在園子里看花。
我想著寧無道的事,神思游離,所以也就沒發現,魚池邊,一個女眷看到了我。
她原本還笑盈盈的,挽著自己的夫君,卻在看清我的那一刻,臉色煞白,幾乎嚇個半死。
……
兩個太監引我們去見了那寵妾。
其實沒什麼大礙,不過是吹了風,幾服藥下去便好了。
但二叔說得很嚴重,給她插了一腦袋的針。
還使喚我,去花園挖淤泥。
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麼,埋頭挖了一罐,洗手時,忽然聽見一陣緩緩的腳步聲。
我頓了頓,抬頭望去,卻在小徑盡頭,看到了寧無道。他身著黑色錦衣,身披大氅,與太子并行而來。
看到我,腳步一頓。
太子注意到了這情形,看了看我,笑道:「哦,這是藥圣的徒弟,怎麼,先生您認識她?」
寧無道沉默片刻,淡聲道:「見過一面。」
我抱著瓷碗,默默看著寧無道,不語。
我最初聽說白鹿臺時,他們還只是巨商,如今,手卻已經伸到朝廷中了。
控制太子,操縱朝政,多熟悉的劇本,這分明,是溫時宴的作風。
兩個不相干的人,當真會如此相像嗎?
氣氛凝滯,太子弄不清楚我們的關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尋個借口走了,「哦,前面還有些急事,我險些忘了,先生請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
太子頷首示意,轉過身匆匆去了。
溫時宴停頓片刻,收回目光,錯開我往前走去。
我連忙跟上去,「寧大人!」
他停了停,目光是拒人千里的涼,「有事?」
我躬了躬身,「那日的事,實在抱歉,我只是眼花了,并非有意冒犯,大人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