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好想他啊。
身后忽然傳來吱呀一聲,我驚了驚,急忙回頭,看見了提燈的門仆。
他輕輕嘆氣,「唉,謝姑娘,你跟我來。」
11
寧府氛圍很怪,沉重得不像話,整座府邸,竟沒有點幾盞燈,偶爾路過的仆從,臉上也透著驚懼。
門仆摸著黑將我送到寧無道的院子外面,卻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謝姑娘,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
「多謝。」
我點點頭,獨自走了進去。
正中房間房門禁閉,亮著微弱的燭光,四下寂靜無聲,透著幾分詭異。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屏息,推開房門。
卻看見滿地狼藉。
摔碎的杯盞、藥碗和裂成兩半的屏風,沉默地昭示著曾發生過的一場風暴。
我似乎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們說過的,寧無道一旦心疾發作,就會變得暴躁易怒,無人敢近。
房間變成這個樣子,大約是他又發病了。
「你還真是難纏。」黑暗深處,傳來寧無道喑啞的聲音。
兩道紗簾被風吹起,露出塌上的一個剪影。
他穿著一身黑色錦衣,坐在榻上,一條腿屈起,右手搭在膝上,頭微微低著,氣息虛弱,分明在強撐。
若不是半隱在黑暗中,他的孱弱會更明顯。
我遲疑片刻,走上前去,「我是醫女,我不能眼看著有人受病痛之苦,卻什麼也不做。」
他扯唇輕笑。
「謝姑娘,你救過多少人?」
「數不清了。」
「那你,可殺過人?」
這個問題,像含著刀子似的。我啞口,無從回答。
他咳了一聲,嗤笑,「不回答,那就是沒有?也對,你是醫女,有一副慈悲心腸,怎麼會殺人呢。」
心臟像仿佛被揪了一下。
溫時宴倒在我劍下的場景,一遍遍浮現在腦海。
我強忍不適,半跪在他膝下,拿出脈枕,「大人,請。」
寧無道垂眼看了我一會兒,將手擱在了脈枕上。
眼前這雙手瘦削而干凈,從指節到小臂,沒有一點疤痕。
試問一個從火中逃生的人,要怎樣才能只燒傷臉,身體其他部分卻毫發無損呢?
如果之前只是懷疑,那此刻,我幾乎確定,我的猜想就是對的,這個人,就是溫時宴。
我心跳得越來越快,伸出兩指,搭在他脈上,試探地望著他。
「大人的脈象太混亂了,容我多問一句,你的心疾,是從何時產生的?」
「這很重要?」
「當然,我總要找到病根,才能對癥下藥。」
「三年前,火場中受傷所致。」
「什麼物體所傷?鈍器?還是利器?」
「不記得了。」
我抬眸,盯著他的面具。
「怎麼會不記得?除非是……不想說。」
足夠近了。
我驟然起身,扯下了他的面具。溫時宴,這下你還能怎麼裝?
燭光如豆。
昏黃的光線下,那張臉半明半暗,眉目深深,俊美華麗,卻,陌生至極。
不是溫時宴。
我愣住了,「怎麼會……」
我本來已經篤定,扯下面具,會看到溫時宴的臉,可眼前的景象,卻讓我措手不及。
突然的舉動,激怒了寧無道。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目光狠厲癲狂,「你瘋了?」
我望著那張臉,半晌說不出話。
腦海中有什麼崩塌了,這并不是我所期待的結果,怎麼會這樣?
巨大的無望包裹了我,「對不起,我只是以為,你是我的故人……」
「故人?」
他將我扯近,逼問:「那你仔細看看,我可是他?」
我無法回答。
我想不明白,怎麼會不是溫時宴呢?明明種種跡象,都指向那個答案,怎麼會不是呢?
「對不起,對不起……」
「你在向我道歉,還是他?」
我說不上來。
寧無道緊緊攥著我,「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卻不知你天真到如此地步,你究竟懂不懂,你日日念著的那個故人,或許根本就不想再見到你!」
他病情發作,身子晃了晃,痛到無法自控,用力丟開我,「滾!」
門外有人聽到了聲音,急忙推門進來,將我拉了出去。
雨還是那樣密,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冷了。
我抬眸望著黑乎乎的天空,讓雨水流進眼睛,獲取一些刺痛,來讓我清醒。
更多的水卻從眼睛里流出來。
一個人為我撐傘,匆匆送我出去。一邊道:「姑娘,別哭了,主子沒殺你都不錯了,以前那些試圖勾引主子的女人,可沒一個活著出來的。」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以為,我是來自薦枕席的。
我扯唇笑了笑,我倒寧愿是這樣。
12
我從寧府出來,已接近半夜。
我沒有傘,就這樣淋著雨,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萬籟俱靜,我的心里一片死灰。
我想起從前,溫時宴問我有沒有心。
當時我不懂,如今我知道了,我有的,正萬箭穿心著,溫時宴,你若恨我,便來將它挖走吧。
不。
他不會來挖的,他那樣恨我,定是生生世世,再也不會與我相認。
……
昏昏沉沉的,走了半個時辰,我已經回到了藥鋪。
奇怪的是,家里安靜得出奇,一點聲音也沒有,大家都睡得這麼沉?
我推門進去,叫了一聲:「二叔?」
無人回應,身后的房門卻砰地關上了。
黑暗里,驟然亮起一盞燈。
「姐姐,好久不見啊。」
昏黃燭火照亮了那人的臉,她冷笑著,眼中沒有一絲溫度。
身后還跟著兩名男子。
我的聲音有些啞,「宋青芷?」
她笑起來,「難為姐姐還認得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