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有一道,肋下也有一道。
不過嘛,做這行受點傷正常。
「什麼人啊,這麼棘手?連你都被暗算。」
謝沿「嘶」了一聲,我放輕了手勁。
「刀上該不會還涂了毒吧?」
「應該沒有。」
我俯下身湊在他的傷口上舔了舔,點頭:「確實沒有。真蠢,涂點毒,江湖第一殺手就換人咯。」
「這麼希望我死?」謝沿笑意不明,揪著我逼近他,鼻尖相對,要吻到的時候停了下來,「喝酒了?」
我想起來兜里還有三顆栗子,連忙剝好塞他嘴里。
「沒人能殺你,我還等著你給我換大宅子呢。」
謝沿,武功高強,警惕性十足,確實沒人能輕易殺掉他。
那些企圖滅了他翻身的三流殺手們,基本都是來送人頭的。
就算和我在床上不知天地為何物,謝沿也額外留著心神。
有一次我不小心摸到了他后腰別著的小刀,想和他開個玩笑拔了出來。
下一秒,那把刀就抵在了我的喉嚨上。
他臉上的欲色都沒來得及退,眼神已經清明到寒氣逼人。
「別開這種玩笑,下次不知道是我腦子快,還是手快。」
這種人怎麼會死呢。
謝沿細細咀嚼完栗子,像是在品什麼絕世珍饈,抬眸看向我時神情很認真。
「曳笙,哪天我死了,你找個機會脫身吧,尋個良配,別讓孩子走我們的老路。」
04
這還是我第一次從他口里聽到這樣的話。
我抬手試了試他的額溫,不燙。
又俯下身舔了舔他的傷口,沒毒啊。
謝沿的眸光暗淡,看得我有些心慌。
于是我上前坐到了他身上,勾著他的脖子湊近問:「謝沿,你該不會下面也傷到了,不行了,所以想趁早支走我吧?」
他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一句話就被我堵上了。
「照顧下你這個傷者,就這麼坐著,我自己來。」
謝沿真就聽話地任由我胡鬧,一聲不吭扶著我的腰防止我掉下去。
我累得要死,他終于開始氣息不穩,搭在我腰上的手掌收緊。
我趁機湊了上去,輕聲問:「謝沿,你今天出的什麼任務?」
他眼中的迷離倏地散去,瞥來的目光隱著凌厲。
后腦勺被他大力扣著,我吃痛還來不及驚呼,就被他瘋狂吻住。
行吧,不想說拉倒。
我還不稀罕知道呢。
顧及到他的身體,終究沒敢太放肆。
謝沿安安穩穩睡在我身邊,呼吸清淺。
能看到他睡顏的機會還挺少的,通常是我累得倒頭就睡,謝沿處理完一切再躺下。
且他很喜歡從背后擁著我睡,壓根看不到他的臉。
院中響起了一道短促的破風聲。
大腦一凜,我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確定謝沿沒醒,才悄無聲息地鉆出他的懷抱。
院中無人,地上鍍滿了月的光輝。
院門處那棵古老的梨樹上,扎著一枚閃著寒光的月牙鏢。
【寅時,堂口】
是堂主密詔。
普通的任務都是由傳信人遞達,堂主召集的,往往極其緊急或者極其艱巨。
謝沿都受這麼重的傷了,怎麼還急著讓他去?
我想當作沒看見,悄悄處理掉,可將紙翻到背面時,大腦一瞬空白,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六十八。
是我在堂里的排名。
堂主召的人,是我。
05
索雪堂在暗巷深處。
門前種了九九八十一棵梨樹。
每一棵代表了一名記錄在冊的刺客。
我老爹也是其中之一,他死后,那棵樹移到了我的小院里。
可能移植時傷了根莖,這麼多年,只開花,不結果。
堂主賀執風單手撐著頭,似是在閉目養神。
「來了,坐下喝杯茶。」
我垂眼看了眼面前的桌上擺著的茶盞。
毫不猶豫地上手一飲而盡。
賀執風大笑兩聲,這才睜開眼走下高臺。
他上下打量著我,眼神晦暗不明。
「你和你爹越來越像了。」
瞬息間,他已落在我身側。
頭發竟未有一絲拂動,我甚至都沒看清他的動作。
只這一點,我就知道了我和他的差距。
我想,如果我和他打起來,我幾乎碰不到他的衣袖。
「堂主有何吩咐?」
「我要你……」他拿折扇挑起我的下巴,「替我砍一棵梨樹。」
我看向門外,月光下的梨樹光禿禿的。
正值深秋,更深露重。
「堂主好興致,深夜讓我來砍樹。」
賀執風臉上盛滿笑意,眸子里卻一片寒意。
「砍排名第一的那棵。」
他眸中的寒意,滲進了我的血肉里。
我只覺得大腦嗡的一下,轟鳴聲起,眩暈到站不穩。
賀執風很貼心地扶了我一下,被我拂袖甩開。
「為什麼?」
這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擠出,打著顫,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氣。
為什麼……為什麼……
兀的想起謝沿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接了外堂的任務。」
除了索雪堂外,江湖上還有很多規模較小的索命門,大多由豪杰俠士組成。
這些外堂的任務很艱巨,目標都是大人物,且報酬很少。
讓他們堅持下去的,不過是為河清海晏的一腔熱血。
我早就知道謝沿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也大概知道,他犯了什麼錯。
但我還想掙扎,試圖有一些轉圜余地:「謝沿對堂主的忠心和付出,有目共睹,他絕不會背叛,也不會泄露一點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