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和糖都吃完的那天,我在墻腳挖出了那座新宅子的地契,托鏢局送到謝沿的妹妹那兒。
謝沿真笨啊,我本來膽子就不大,尤其這幾天,總覺得后背空空的,很沒有安全感。
再讓我一個人住這麼大宅子,嚇都要嚇死了,不如早點置換成錢給我。
既然他沒換,那我也不要了。
我出門前,將瓦片翻新了,床榻躺椅都擦得干干凈凈,門上的窟窿眼個個填滿。
還特地去買了把鎖,將院門鎖了起來。
防不了小人,但可以防君子。
不過小人也不會覬覦這破敗院落吧。
我走到街上,吆喝聲連綿不絕,炒栗子的香甜氣味在空氣里浮動著。
深秋真好。
我正了正笠帽,匯入了人流中。
11
【賀執風視角】
弱冠那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
那一年,我終于娶到了青梅竹馬的索雪,創立了索雪堂,同時在街頭救下了被債主追殺的曳竹。
曳竹骨骼清奇,吸收領悟能力一流,武功突飛猛進,很快成了我的左膀右臂。
在眾多江湖義士加入后,索雪堂一時風光無兩。
那之后的五年里,我每一天都感覺自己在此刻死去都無憾了。
夢寐以求的女人,一群俠肝義膽的好兄弟,做一些劫富濟貧,快意恩仇,路見不平拔刀的熱血事。
直到索雪病倒了。
我這才發現,在索雪堂風張揚的時候,我就被盯上了。
在我這里得不到手,就報復在了我的妻子身上。
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她體內幾十種毒,每一種毒都互相牽制,雖然是慢性毒不會直接喪命,但會日夜受折磨,生不如死。
甲毒的解藥是乙毒的爆發劑,根本無從下手,只能看著她不斷虛弱下去。
曳竹搜集來不少藥草經書,夜以繼日地研究解毒方法。
他甚至,以贖身為條件,讓一青樓女子生下了他的孩子,然后在那孩子身上不斷試毒,企圖找到一種攻克索雪身上所有毒性的方法。
那時候我忽然驚覺,曳竹對我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一般的義兄弟。
他在偷偷地愛我。
我并未與他對峙,也沒有聲張。
不動聲色地享受著他的好,利用著他對我的愛。
天下可為我利用的,我都不會拒絕。
哪怕是,一份畸形的愛慕。
索雪沒能當上母親,卻看不得那孩子受苦,在一個靜悄悄的夜晚懸梁自盡。
那夜之后,我覺得有一部分我,隨她而去。
熱血的向善的豪情壯志的我,跟著死掉了。
一腔熱血是可笑的,會遭報應的。
只有利益與地位才是永恒的。
大多兄弟無法茍同,與我分道揚鑣,不過還好,我還有曳竹。
更多逐名利的人加入,索雪堂不衰反盛。
可曳竹,也突然離我而去。
我想殺了那兩個小鬼,曳竹用了最后一絲力氣阻止我。
「罷了。」
「是我對不起那小子,你放過他吧。」
真后悔啊,不該提的。
等事后悄無聲息殺了兩人就行了,這下,反而動不了了。
更后悔的是,曳竹最后兩句話,浪費在了他倆身上,他明明還有話要對我講的。
我很想向他最后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愛我。
可惜,我再也聽不到了。
我想,或許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對曳竹動了心。
他那好兒子裝扮得只有六分像他,我竟控制不住地潮了眼。
可曳竹啊,你讓我好生護著的兒子……
是來找我報仇的呢。
12
曳笙戴著曳竹常用的笠帽,一襲淡青色長袍。
他叫我:「執風。」
我瞇起眼看了他好一會兒,默默在心頭品了又品,半晌才搖頭:
「錯了,曳竹只喚我賀兄。」
「哦。」曳笙看起來毫不在意,「那他真沒用。」
不得不說,曳竹這兒子,確實比曳竹大膽得多,大概,是像他那風情的娘吧。
雖然曳竹不讓我動他,但我是在忍不了,曾在一次酒后提刀去了那小院。
剛到巷口,我便瞅見了兩人在梨樹上纏綿的樣子,梨花簌簌掉了滿地。
我簡直怒火中燒,他們竟然在曳竹的梨樹上,行這放蕩事,不要臉!該千刀萬剮。
可越靠近,我的心思越飄,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想象,若我和曳竹……
那夜,我落荒而逃。
此刻,我又直面了那夜潛滋暗長的欲望——
曳笙柔若無骨的腰貼上了我的,聲音帶著蠱惑:
「賀兄,你想不想嘗嘗我?」
不,不想。
他是曳笙,他是來給謝沿報仇的。
曳竹早就死了,就算他在世,我們也永遠不會像這樣親近。
因為誰都邁不出那一步。
明明心里很清楚的,身體卻還是聽話地攬住了他的腰肢。
我感覺自己在發抖。
「曳竹……」
他將光潔的脖子送了過來。
曳竹的皮膚,有這麼細嫩嗎?
似乎咬一口,就能沁出血……反應過來時,我竟真的埋頭將嘴抵在了他的肩上。
眼皮重重一跳,我一掌劈開了他。
曳笙根本沒有抵擋能力,飛出去跌在地上,咳出一地的血。
這一掌,對他來說應是足夠重的內傷。
他卻滿不在乎地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看來他對你也不過如此嘛。」
我氣憤至極:「我和他,清風霽月無愧于心,不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