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小恩是我畫作的第一讀者。
我們也會并肩坐在一起看電影,他聊他的玄州市,我就說說的世界。
「小恩,你什麼時候回玄州市?」
他微微一怔,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問這個。
「唔,等委托全都結束就回去了。」
「當時周岸交給你的委托,應該快完成了吧。」
「唔。」
昏暗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含混不清的回答。
我微微地翹起嘴角。
開始回憶小恩的這幾件委托:
「你為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幫周岸寄信。
「第二件事,是送我香水百合,哄我開心。
「第三件事,是帶我來到這棟房子……」
我繼續說著。
身邊的那個男人仍是昂著頭,注視前方。
可稍微仔細觀察,就知道他是在默默聆聽,并沒有走神。
我抬起胳膊,沒好氣地推了推他。
「喂,周岸。
「你這個大笨蛋,還想跟我演到什麼時候?」
24
周岸是個大笨蛋。
他一定以為我忘了。
某次游戲搞活動,每個人都需要寫下一封信。
信里是自己想要跟心動男主一起完成的八件事。
他披著小恩的馬甲出現在這個世界,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曾許下的心愿。
不僅如此。
小恩非常了解我。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游戲 NPC,怎麼會愿意在我身邊停留這麼久呢?
一切早已經有跡可循。
「小恩」被我拆穿之后,果然猛咳起來。
過了好一陣,他漲著通紅的臉,直視我的眼睛。
「阮語冰,你怎麼這麼聰明?
「你就不能笨一點嘛,再配合配合我,我都快演完了。」
我不說話,定定地盯著他。
突然被我戳穿,周岸臉上的紅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清清嗓,眼中流露出緊張的情緒:
「你生氣啦?」
我故意繃著臉。
周岸更慌了。
「你別不理我,我現在就跟你解釋!
「我能從玄州市來到這里,是跟人做了交換。代價就是不能用自己的真實身份出現在你面前。
「我沒想過你會認出我的,可你還是……認出來了。」
周岸的目光忽然柔和下來。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
「如果我沒能認出你,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什麼都不告訴我?」
「對。」
周岸眼波微動,輕輕地嘆息:「我來這一趟,本就是因為你當年不辭而別。
「你卸載游戲那天哭得跟什麼似的,讓我怎麼放心得下?」
我發愣的空當,周岸又說:「可我來到這里之后,沒有一刻后悔過。
「我很慶幸自己及時地出現在你身邊,這一次,我終于不是隔著屏幕看你掉眼淚了。
「說起來,我能來到這個世界,還多虧你告別時說的那些話。」
誒?
我努力地回憶當時的場景。
周岸在玄州市的表面身份是作家。
另一個身份,卻是神明。
他幫助人們實現心愿,以他們的愿望為生。
可我道別的那天卻對他說,希望他有朝一日也能實現自己的心愿,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或許正是如此因果循環,才有了他能出現在我面前的契機。
「我的愿望是,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來到你身邊。」
記不清有多少個日夜輪轉,時間從指縫溜走。
我想象不到周岸站在那個孤寂的主界面里等了我多久。
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來到我面前。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會了。」
我內疚地低著頭,卻也更緊地擁抱住他。
「那段時間我狀態一直很差,醫生給我開了藥,建議我多關注現實里的事,調整自己的狀態。」
「真的對不起。」
「阮語冰,你不需要感到抱歉。
「醫生說得沒錯,你應該去愛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地愛自己。」
周岸用手臂圈住我。
「只有這樣,我來的這一趟才算是有意義。」
我聽出了他話中的弦外之音。
「可以不回去嗎?」
明知道是奢望,卻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
周岸的笑容僵持一瞬。
他無奈地垂下眼尾:
「笨。我只是一串偷偷溜出來的代碼。
「怎麼能永遠跟你生活在一起呢?」
我倔強地向前伸手,像是想要證明他的話是錯的。
「不對,我看得到你,也能抓緊你的手。」
他冰冷的指尖回握住我,艱澀地開口:
「其實從你認出我的那一刻,我的時間就已經開始進入倒計時了。」
我還是聽見了自己最不愿聽到的答案。
周岸將我額前的碎發挽到耳后。
他用目光一點一點細碎地描摹著我的臉龐,像是要刻進記憶深處。
「我也并不是那麼光明磊落的人。
「我既希望你記住我,永遠也不要喜歡別人,又希望你會遇到比我更愛你、珍惜你的人,好好地過完這一生。
「對了,這棟房子,其實是我買的。
「之前沒說是害怕你有心理負擔,可你現在已經越來越好了,有朝一日,肯定能買下比這更大的房子。」
我紅著眼眶,拼命地搖頭。
「我哪里也不去,我誰都不喜歡,我就在這里,這是我們的家……」
唇上忽然落下輾轉又不舍的親吻。
我顫抖地感受著周岸的溫度,想要抓緊這最后的時間。
可懷里的人,越來越透明。
泣不成聲之時,我看到周岸想拼盡最后一絲全力抓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