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死后,竹馬厭我蠢笨,當著我面撕碎了一紙婚書。
后來他高中狀元,被侯府榜下捉婿,迎娶貴女。
而我在京城支起豆花鋪子,開業大吉。
可新婚那晚,他赤腳穿著殷紅婚服,在街巷里一遍遍喚我名字。
長街相見,他神色愧疚不已:
「阿寧,我會說服娘子,迎你入府做個側室。你也不必在外挨餓受凍了,好不好?」
我問他:「做你的側室,一個月有多少銀錢?」
「……八百。」
「那我不去。」我盤算,「還不如我的豆花生意有前途呢。」
1
阿爺的頭七剛過,便是崔玉進京趕考的日子。
我披著一身素衣,裹了一包剛烤好熱騰騰的胡餅。早早地在長亭上占好位置,等著與崔玉相別。
一陣馬蹄卷起塵土,我迫不及待地喚著崔玉的小字。
同行的舉子紛紛大笑:「崔兄,說好一起浪跡天涯,怎麼你還在老家藏了個小娘子啊?」
「到時候我可要替嫂嫂盯著崔兄,不讓他留戀京城美人嘍。」
我沒空理會他們的囫圇話,只想把胡餅和包裹交給崔玉。
「餅里夾了鹵牛肉,你路上餓了吃。包裹里是一些風寒藥,京城入秋了,風刮的緊,你一定別凍到自己。」
崔玉騎在高高的白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神色一臉窘迫。
「你拿著呀崔玉。」
我說著,他卻一把把我的包裹打翻在地。
「常寧,你是故意讓我難堪的吧?」
難堪?崔玉自從準備趕考起,他說的話我便越發聽不懂。
「我對未來夫君叮囑幾句,怎麼就難堪了?」
「誰家小娘子像你一樣總將婚事掛在嘴邊!」
崔玉漲紅著臉。
「你我的親事本就是長輩定下的。
現在你阿爺沒了,依我看,這婚約也不必作數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崔玉已經拿起婚書,當著我的面前,一點點地撕碎。
「常寧,以后別再來找我。」
崔玉調轉馬頭,揚長而去,伴隨著同行舉子的歡呼笑鬧。
四碎的薄紙在空中飄飄蕩蕩,很快便被塵土掩埋,仿佛這段婚約從沒出現過。
我俯身撿起胡餅,只覺得浪費糧食可惜。
想起崔玉以前為我做胡餅,明明烤的焦糊,我還一個勁兒地點頭說好吃。
而他現在上趕著去京城攀附貴女,便急切地把我的胡餅扔在地上。
我們的婚約,原本就是不平等的。
2
崔玉走后一年,我買了一輛驢車,馱著家里祖傳的磨盤,跑到京城賣豆花去了。
沒什麼原因,只是自從婚約作廢后,家里的伯母上趕著幫我挑選親事。
有村頭的鰥夫,瘸腿的、瞎眼的。
我好像變成了放到晚上沒賣出去的海貨,被想占點小便宜的人精心挑選。
我不從,伯母便拿銀簪子扎我的手背和胳膊。
當晚我就把她的銀簪子偷出來賣錢,這才有了那輛驢車。
我想著,到了京城就在西市支個豆花攤。
連名字都取好了,就叫「豆花常」。
至于崔玉說的「別再來找我」嘛,說實話,這一年我忙著用命跟伯母斗,已經忘了他還在京城這回事了。
3
我家的豆花手藝三代單傳,連那磨盤都是祖輩留下來的。
選豆子一定要顆粒飽滿,用郊外的河水浸涼一夜,磨出來的豆面香氣四溢。
再佐以蜀州特色的炸辣子油,冬日來上一碗,入口滾熱,連裘衣都不必穿了。
我選了個熱鬧日子上街出攤。
今日的西市鑼鼓喧天的,一群紅衣小廝四處給路過的行人和小攤販發喜糖。
「月牙嫂,今日是什麼好日子?」
月牙嫂是我隔壁賣餛飩的大姐,她肉圓圓的,笑起來眼睛瞇得像天上的月牙,我便玩笑地取了個諢號。
「是崔家那個新科狀元郎今日娶親!他福氣可真是大,娶了鎮遠侯府的嫡小姐。攀上這門親,以后可是飛黃騰達咯。」
「誒阿寧,你與那崔狀元都是蜀州人,你可聽說過他的名字?」
我堅決地搖搖頭,向著行人吆喝著豆花。
我見一個少女在我的豆花鋪徘徊良久,便高聲詢問:「阿妹,來一碗豆花吃吧!新店開張,五錢一碗。」
聽了我的吆喝,少女直接沖了過來,抱著我直哭:「嫂嫂!」
我看著懷里這一身綾羅綢緞,心想我在京城什麼攀上這門親戚?
她哭的更慘烈:
「嫂嫂,你不認識阿盈了?」
原來是崔玉的妹妹崔阿盈。
以前在蜀州時,她就喜歡抱著我的大腿叫嫂嫂。
沒想到一晃這麼大了。
「嫂嫂,我哥來了京城日日惦念你,想的魂都要沒了。他還派人回老家尋你,可你伯母只說你不見了。你什麼時候來的京城,是來找我哥成親的吧!」
阿盈一臉撒嬌還如從前,我卻無奈地扒開她的懷抱:
「阿盈莫要亂稱呼。你哥哥要娶的是侯府的小姐,那才是你的嫂嫂。我來京城只是做生意的。」
「不!那侯府的姐姐兇巴巴的,連我哥都害怕她。我要回去告訴哥哥,讓他來娶常寧嫂嫂!」
崔阿盈一蹦一跳地跑開了,留下我自己微微怔神。
崔玉每天都很惦念我?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以前他日日罵我蠢笨。現在終于一腳把我踹開了,怎麼反倒惦記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