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你竟愿意跟著一個被衛府趕出去的家奴,也不愿和我在一起嗎?」
我冷了面孔,眼中起了厲色。
「兩年前我就告訴過你,門第出身,我從來都不稀罕。」
衛照夜一直乖順地任我牽著,并沒有打斷我和衛洵的對話。
如今卻也是忍不下去,清清冷冷地開口。
「當日初見,為她撐傘的是你,打石子的卻是我。
「你護不住她,那就由我來。」
Ŧųₖ他如今不再是從前仰人鼻息的小家奴。
風卷起他鴉青色的袍角。
他的眼睛冷冽如夜雪,竟是氣勢迫人的模樣。
衛洵慘然地捂住心口,含恨道。
「若不是我一時糊涂,你如何能乘虛而入?」
衛照夜笑意譏諷。
「衛公子,我是得多謝你,謝你的有眼無珠。」
18
幾日后長公主的接風宴上,我和貴女們再次相見。
與喬鳶交好的貴女嬉笑道。
「有些人兩年不見,恐怕也是覺得自己丟人,不敢見人了。」
「我要是她,恨不得一輩子不露面了。」
喬鳶戴了面紗的眉眼透出爽利的喜意。
我巋然不動,如聽耳旁風。
見我不搭理,她們饒有興致說起別的來。
「你們見過近日新來的衛小副將嗎?」
當日長公主進京,帝王出城親迎。
百姓駐足遠觀,就看那領頭的小副將銀鎧白袍,端得是氣度無雙。
不過半日,眾人紛紛打探起這小將軍是何人。
聽到這話,貴女們紛紛眼含少女羞意。
「自然是那日見過,竟這般年輕英武,勝過京城無數男兒。」
「年紀輕輕便是副將,真是了不得。」
她們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喬鳶見狀哪里還有什麼心思好好坐著。
「眼下實在無趣,表姐替我們舞一曲助興,好不好嘛。
」
我掀起眼皮,淡淡看著她。
她嬌呼一聲捂住自己的嘴。
「忘記表姐的腿跛了,不如替我們撫琴,如何?」
又是這樣慣常的表演。
她倒是從來演不膩。
我站起身,一把拽下她遮丑的面紗。
平靜地朝她扯起唇角。
「不好。」
面紗下,她青紫的臉頰高高腫起,有些嚇人。
喬鳶頓時落下了淚。
「表姐,我不過讓你撫琴一曲,你怎如此欺人太甚!」
身旁的貴女立刻出言相幫,一同貶損我。
一個威嚴的聲音厲聲打斷了她們。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叫本宮的貴客撫琴?!」
鬢發白了的昭陽長公主就站在身后。
所有女眷紛紛跪了下去,大氣不敢喘。
長公主離京多年。
但誰不知她那些光輝璀璨的往事。
「如此尖酸刻薄、玩弄心計之人,都是哪家的女眷。」
她親手將我扶起來,蹙眉吩咐道。
「方才那些人,都帶下去,好好學一學規矩。」
搭腔的那些貴女紛紛臉色蒼白。
眼神像刀子剮在喬鳶身上。
喬鳶嚇得伏在地上,抖如篩糠。
數年前,我還是宴席上被棄如敝屣的存在。
可從今往后。
全京城都知道,我是長公主的貴客。
無人再敢看輕我。
七年前,更深雪重,我等不來一輛馬車。
如今宴席散盡。
暮春的細雨里,有人倚在橋邊,為我撐過一把傘。
「阿枝,我來接你回家啦。」
19
當日離京前,我也曾想過豁出一切。
我若去衙門狀告生父,需先滾過府衙的釘板,再下獄一旬。
釘板一滾,我若僥幸得了半條命。
喬黎同朝為官,自然懂得如何運作,將我弄死在獄中。
我要敲響的,一直都是登聞鼓。
只有這樣,才將這一場拋妻棄女貪圖富貴的丑事鬧大。
律法有言,凡敲登聞鼓,須鞭笞五十。
五十鞭笞,我調養了兩年身子骨,倒也不懼。
我要喬府覆滅。
讓他們淹死在天下人的唾沫里。
喬黎這輩子最愛名聲。
我敲響登聞鼓,如同一擊重錘,砸在他的臉面上。
只是鞭笞剛挨了兩下,衛照夜便以未婚夫婿的身份沖了出來,要替我挨完剩下的。
堂下,我平靜地將一切全部講出。
說到動情處,無數平民百姓紛紛為我流淚。
柳氏那日被我一嚇,已經病得兩腮通紅,神志不清地被人拖進官衙。
喬黎面色鐵青,死死盯住我。
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我平靜地回望他,眼里絲毫沒有怯意。
我當然不做沒有準備的事。
人證,物證俱全。
鄉野的村民為我做證,喬黎入京前娶了我娘,生下了我。
府上的小廝婢女為我做證,我入府后身份是喬府的表姑娘,時常被主母和喬鳶虐待。
喬黎此時竟能面不改色地冷笑。
「都是一些卑賤之人的話,能算什麼數。」
堂外赫然傳來一聲響。
「那我呢?」
衛洵倦怠地走進來。
「我和喬枝初見時,她冒著大雨被柳氏的女兒踩在腳下,餓得與狗爭食,我看不過去問了喬大人幾句,他卻說——沒用的女兒,不如養一條有用的狗。」
我對衛洵的出現感到驚訝。
滿堂嘩然。
我跪下去,將早在喬府就留好的證據奉上。
里面有一封喬黎勾結朝臣的信。
他在給年過五旬的忠勇侯的信件里寫。
【喬枝亦是我的女兒,侯爺若是喜歡,我便將她一頂小轎抬入侯府,只愿侯爺多多提攜。
】
這封信的來歷,還要多虧了衛照夜。
喬黎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