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圍著他打轉,喊他恩公。
他俯身,左手抱一個,右手抱一個:「喊聲大善人聽聽。」
幾個孩子異口同聲:「大善人!大善人!」
沈慕塵朗聲大笑,將孩子放下,又看向我:「我說吧,我就是個大善人。」
我淡笑。
可坊間明明傳言,指揮使沈大人可令小兒啼哭。
可見,流言不可全信。
乞丐窩的大娘支起了大鍋,燉了一鍋豬肉白菜,熱情招待我與沈慕塵。
我原以為沈慕塵會嫌棄,卻見他手捧破碗,吃得很香。
經一番盤問,眾人并不認得我,也沒有聽說過京都城楚家丟過孩子。
楚,并非什麼稀罕姓名。
單單是京都城,就有數千戶,想要逐一排查,還需要一點時間。
回程時,天色已黑,星辰稀薄。
剛拐出小巷,一條通體漆黑的大狗狂奔而來。
我剛要反應,不成想,沈慕塵的動作更快,他叫了一聲,直接撲在我身上。
我出于本能反應,將他打橫抱住。
玄鏡司的人似乎知道他怕狗,立刻驅趕。
此刻,我與沈慕塵四目相對,他一個八尺男兒在我懷中,竟一點不違和。
我抱他有些吃力,但勉強可以穩住。
我沒忍住,挑了挑眉毛,笑問:「沈大人怕狗?」
是幼時與野狗爭食,嚇出了心理陰影麼?
沈慕塵俊臉微沉,見那條黑狗已遠離,他從我身上跳了下來,之后再也沒說話。
我追上去:「沈大人,你真的怕狗?」
沈慕塵沒再搭理我。
我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回頭,眼神如刀:「笑夠了?再不上馬車,你自己跑回去。」
我抿唇竊笑,一隨從低語:「姑娘莫要笑了,大人他最忌諱這樁事。
」
17
子夜,沈慕塵輾轉反側。
他竟被聽晚姑娘抱了……
還是那種姿勢!
他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廊下鸚鵡正在打盹兒,他無人可言心事,每每憋不住,都是對鸚鵡說話。
這大千世界,他如今已是位高權重,手下人無數,但仍像是活在大海上的一葉扁舟。
生來,只有孤獨。
可這幾天,他又覺得,未來可期。
一根暗箭射過來時,沈慕塵單手握住。
箭矢上有一張手箋。
他打開,粗略過了一眼,臉色微沉。
片刻后,沈慕塵在沈府大院見了趙謙。他甚至不允許趙謙踏足堂屋,更別提喝上一盞茶了。
沈慕塵:「趙世子,有話就在這里說吧。以你我的關系,還輪不到秉燭夜談。」
趙謙握緊了拳頭,奈何,他拿沈慕塵毫無辦法,唯有以禮相待:「你不能繼續查下去。聽晚若是知曉身世,她會承受不住,你在害她!」
沈慕塵瞇了瞇眼:「所以……你當真知道她是誰,卻一直瞞著她。她到底是什麼人?」
趙謙神色冷凝:「你不必知道!」
沈慕塵冷笑:「可你我又有什麼資格替她做決定?她是她自己,她可不是什麼只會耍小心機的宅門深閨女子,她是一頭雌鷹,她有權知道真相。」
趙謙聞言,抬拳就要砸過來。
但幾乎是瞬間,暗處的影衛紛紛拔劍襲來。
趙謙只能自控,他閉了閉眼:「她若出了事,我不會放過你!」
沈慕塵聳肩:「她在我這里,過得甚好,用不著你操心。來人!送客!」
趙謙無奈離開。
沈慕塵神色陷入凝重。
此刻的他已經可以猜到,聽晚姑娘的身世必定駭人。
其實,他心里也沒底,拿不準是否要繼續查下去。
可他始終認為,聽晚姑娘不是尋常女子。
她是他的光,是他在嚴冬臘月里遇到的炭火。
沈慕塵又想到了許多年前。
他被沈家家主毒打了一頓,那人說,反正是個庶子,打死了就算。
沈家對他的態度,如同對待阿貓阿狗。
不……
甚至于,他活得不如牲口。
那晚,凜冬大雪皚皚Ŧù⁴,沈慕塵蹲在街角,他身上衣裳破舊,蜷縮著舔舐膝蓋傷口。
他覺得自己就要死了,可死之前,還想吃一只大白饅頭。
沈府朱門酒肉臭,他卻奢望不到一只饅頭。
有野狗緩緩靠近,仿佛嗅到了腥味,把他當做了獵物。
沈慕塵的身子縮了又縮,他走不動,也逃不了。
他好像只能等著被吃掉了。
他閉著眼,腦子里幻想著娘親還活著,將他抱在懷里,哄他入睡。
獵犬狂吠,像在宣示他的戰利品。
而就在那可怕的黑色身影撲過來時,有人阻止了。
沈慕塵睜開眼,看著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小姑娘,她嬌小,卻又兇狠,長得粉雕玉琢。
沈慕塵親眼目睹,小姑娘打走了惡犬。
她朝他靠近,觀察他的身體,又將身上的披風解下,蓋在了他身上。
溫熱、馥郁、柔軟……
那一刻,沈慕塵感受大了前所未有的舒坦。
「這是金瘡藥和銀子,你好好活下去,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只有強大了,才不會被欺。」
那日的沈慕塵,內心燃起了一團火苗。
他看著小姑娘跟著安國公府的馬車離開,得知她是沈世子的小跟班。
沈慕塵羨慕極了。
果然,身份地位高了,身邊就能有自己喜歡的人。
他當時就在想,他若是足夠強大,是不是也能讓她一直待在自己身邊?
彼時,他還太小,不懂什麼是男女情愛,他只是很想擁有這麼一個人,每天能看見她,便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