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著有點壓手。
成安回去過一次,回來的時候臉上有點腫,該是又被他爹娘打了吧。
他沒說,我也沒問。
他忍了兩天才萬分歉疚地說:「爹娘不愿意拿銀子給我們置辦酒席。」
8
「那就不辦,也不是多大的事兒。」
成安抿著嘴不說話。
隔了兩天,他又回一趟鄉下,這次回來臉沒腫,但是走路有點瘸。
上次是他娘打臉,這次八九成是他爹打他腿了。
「上次娘扇了我好幾個耳光,這次爹打了我幾棍,我去族長家了。」
「?」
「我當初賺的銀錢分文不留拿回家,說好給我娶媳婦用。如今我要娶媳婦,卻一文不給我……」
那麼高的一個男人,蹲在一邊淚流滿面。
是心傷,亦是絕望。
「那給你了嗎?」
「沒有,爹娘說,如果我一定要從家里拿錢,就分家,把我攆出來。」
還有這等好事?
「分家我們自己過也挺好的。」
成安忽地抬頭看向我。
眼眸里滿是不解。
「咱們在趙府有活,接下來雖兩年拿不到一文錢,但兩年后指不定是另外一番光景。分了家往后咱們不去沾他們的邊,他們也別想占咱們便宜。
「至于你爹娘……村里那些給爹娘養老給多少錢、糧食,咱們照著多給些許,不落人口舌便ţũ̂⁼好。
「成安,人活著得自私一些。
「如今只有你和我,但是往后我們還會有孩子。
「一個兩個三個,我們也會做爹娘。若是口袋里掏不出一文錢,平日里吃穿便罷了,若是生病了呢?還去找蘇大夫賒欠嗎?你舊債未消,又添新債,誰愿意與你打交道?
「最最主要的一點,分家可以,你爹娘幾個兒子,家產分幾份。
你的那一份可以給爹娘養老,額外每年再給些銀錢、糧食,爹娘在那里,屬于你的那一份就跟到那里。」
想到縣城來,這些成安的兄弟可不能再霸占著。
若是他們一直給養老送終,死后屬于成安的家產均分給他們。
為了田地、房屋,他們想來會把兩老留在鄉下。
成安是沒什麼腦子的人,也狠不下心。
就我說的話,教好幾遍他才記住,然后也沒想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
就覺得他爹娘對他不好,說話不算話,族長都上門了,還不肯松口。
他想給我的,我不是很想要。但他那麼堅持,我又不能潑他冷水,冷他的心,只得溫聲細語地勸。
再慢慢地教他吧。
趙老爺要去府城辦事,成安他們得跟隨,趙太太給我們放了兩日假,讓我們可以出府去轉轉。
這次沒有厚此薄彼,每人賞了一百文錢。
下人是沒有資格走前門的,我們走的后門。盡管如此,能出門也是一件讓人十分歡喜愉悅的事情。
我帶了不少錢。
要買布料,要買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針頭線腦不用買,但答應成安的涼茶得準備上。
水囊很貴,我不可能給他買,只能買個大葫蘆,這種便宜。怕一個不夠,我還給買了兩個,裝兩葫蘆水出去,總夠喝一天。
再就是去藥鋪買竹蔗、茅草根、干梨片、棗干。
「云姐姐,你買這些做什麼?」
「煮水喝。」
和阿喜她們買絹花、手帕不同,我得把錢攢起來,花用在刀刃上。
路過掮客行,我心血來潮地進去,問了一下小院子價格。
「小、偏僻的也要十兩銀子起,若離大街近些又不大的,得二十兩起,臨街帶鋪子的,百兩起。
」
若沒本事,一輩子都買不起一套宅院。
阿喜她們還安慰道:「云姐姐,你廚藝這般好,還識文斷字,買宅院是遲早的事情。」
「借你們吉言。」
成安這次回來,是被抬回來的。
說是為救個孩子,被馬蹄子踹了一腳,傷了臟腑。那孩子有些來歷,人家大人雖沒有見成安,但叮囑趙老爺一定要竭盡全力給成安治療。
成安被抬回來時,還有大夫隨行,他昏迷不醒,傷得很是嚴重。
一會喊爹娘,一會喊我的名字。
趙老爺沒跟著回來,府城的事情還沒忙好,他不可能為了一個長工,丟下買賣。
能派人把成安送回來,還有大夫隨行,已是他心善。
「還是要早些做準備……」
大夫這話說得很是隱晦,但我卻懂了。
這年頭一點小病小痛都能要了人命,成安傷及五臟。
我不能貿貿然送他回鄉下去,他現在這個情況去鄉下得不到及時就診,死路一條。
但我也怕他真的死了,連親人最后一面都見不上。
我只能去求趙太太。
趙太太看著我,沉默好一會兒才說道:「我這便讓人去接他爹娘。若成安沒能熬過來,他爹娘想來不會認你這個兒媳婦,屆時所有補償都與你無關。」
「太太,我有手有腳,不會餓死。成安若真熬不過來,我希望他在臨死前能見爹娘最后一面,沒有遺憾地走。」
「那便依你。」
成安爹娘來得很快,隨行的還有他大哥、三弟。
瞧著老實巴交,但眼里都是算計。
他娘更是一副尖酸刻薄,我上前準備行禮,被她用力推開。
「什麼玩意?我成家可不認你。你要識趣些,趕緊把銀子還來,否則我要你好看。
」
又朝床上的成安撲去,大哭著喊:「我的兒啊,你要是沒了,我該怎麼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