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走!”禁軍扣著衛聿川拖出玉津園,李鴉九急得眼睜睜看著衛聿川被帶走卻束手無策。
衛尉寺牢獄。
空氣中彌漫著銹味和潮濕的氣息,陰冷、晦暗,唯一的聲音是鐵鏈拖動在冰冷地磚發出的聲響,到處都堆積著塵埃和蛛網。
衛尉寺和刑部、大理寺的牢獄有所不同,這里關押著涉及軍事犯案以及糾察皇宮安危的嫌疑犯,有的關押了好多年還沒判,終日在牢里關著,兩個獄卒拎著食盒挨個給有人的牢房放飯,走到最里頭一間時,牢中男子正在牢房小小的窗戶月色下做伏地挺身。
“衛聿川!吃飯了!”獄卒把飯菜放在牢門地上,清湯寡水小白菜燉豆腐,零星飄著點肉沫,衛聿川起身去門口,一老鼠路過,風卷殘云般啃完了所有的飯菜一溜煙跑掉了。
“嘿!你!”衛聿川扒著牢門一臉無語,他比一年前消瘦不少,眉眼也因此更加深邃,赭衣在身上越來越寬松,整個人些許潦草,但好在眼神里的光還在,“喂,我什麼時候能出去啊!”
這句話他每天都要問一遍。
已經問了四百五十六天。
沒人搭理他,兩個獄卒越走越遠。
“姓衛的要關到什麼時候?”
“誰知道呢,聽說遼人隔三差五就來信問他斬了沒,上頭說是案子缺乏證據,沒查清,先關著,但好像朝廷已經快頂不住了,遼人若是再施壓,或許下月就斬了。”
“哎!可惜了,汴京第一弓箭手,可就這一個,朝廷真舍得啊?萬一哪天打仗還得用他呢。”
“但愿他能活到用他的那天吧!”
衛聿川望著牢房甬道遠去的兩個獄卒,默默望著窗外月色,自嘲地無奈搖了搖頭,繼續回窗前做伏地挺身,一個玉面郎君,就這麼水靈靈的在牢里關了一年多,偶爾跟到訪的老鼠螞蚱齜牙咧嘴,要麼就把空碗放在角落玩投壺,頭上都長草了,陷害他的人還沒找到。
墻上刻滿了他用小石子刻的肺腑之言:“沒出息也沒關系,還有氣息已經很厲害了”、“我沒惹任何人”、“這狗人間,假的吧?”、“我的精神狀態,挺好的呀”、“前途一片歸西”……
豈料沒過多久,一個獄卒匆匆回來開牢門了。
“衛聿川!有人來接你了!”
“誒?!”
衛聿川飛快奔到牢門口,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官員身著暗藍色官服走了進來,氣場沉穩,不疾不徐,這身行頭,衛聿川從沒見過,哪個衙門的人?是來接他的,還是來斬他的?
“大人,您是?”
“機宜司一處管勾,吳祥之。”
“機宜司?”
“樞密院在北境邊防設立的情報處,你可以理解為樞密院的邊境之眼。”
衛聿川疑惑:“情報?大人找我何事?”
“我司審閱了你上月作答的判卷,非常滿意。”
衛聿川想起來了,上個月獄卒給他一份奇奇怪怪的冊子,讓他一日之內寫完,上面是些拐彎抹角的問題,在牢里反正也無聊,衛聿川一番作答,以為是衛尉寺審查他有沒有被關到發瘋呢,居然是機宜司測試。
“特邀你加入機宜司三處,做我司的專屬諜人。”
“哈?”衛聿川摸摸后腦勺,要轉行了?“可是我們和遼簽訂盟約后不可能打仗了,還需要諜人嗎?”
吳祥之在牢中踱步,打量著衛聿川關了四百多天的牢獄,“樞密院設立我們機宜司時,體系已經足夠嚴密,一處是機宜文官,二處是武舉出身的精銳,但到了和平年代,我們更需要各有所長的諜人,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維護我大宋的安危,機宜司全面考察過你的背景和品行,我相信你是被陷害的,但是你離情報中心太遠,你沒有條件查清真相,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在玉津園,這個多國使臣表面和睦暗中交鋒之地?你有沒有可能無意間發現了什麼才被陷害,亦或是遼、女真想收買拉攏你,才對你用苦肉計?”
被吳祥之這麼一說,衛聿川有些動心了,這些可能他一年多來都在復盤,但他關在牢里,什麼也做不了。
“三處……是干什麼的?”
“三處,是一個潛力無限,前途光明之處,是暗中推動我機宜司情報運轉的中流砥柱,沒有三處,機宜司將寸步難行,你的搭檔也都是人中龍鳳,相信你們會大有作為。”
衛聿川眉頭微皺,陷入思索。
“你給機宜司一個忠心,機宜司還你一個清白。如何?”吳祥之微微挑眉,耐心等待衛聿川,“你若是考慮好了,機宜司有權帶你出去,一切重新開始。”
衛聿川回身望著墻上刻下的那些字跡,透亮的月光灑在身上,墻上的字跡正在逐漸變淡消失,繼續留在這里等待重啟案子,亦或等死,還是跟他走?
一塊深灰色厚重方型令牌遞過來,衛聿川雙手接過,令牌上鑲刻著凹凸有致的鷹紋,背面印著機宜司的官印,牢外暗啞的月光灑在鷹紋上,衛聿川似乎看到銳利的鷹眼在注視著自己。
衛聿川抬起頭,望著牢房外通往外界的小路,頓了頓,最后深呼吸了一口牢里的氣息,收起令牌,跟著吳祥之踏出了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