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府衙,衛聿川拿著一處給的搜查范圍圖往城里去,天色漸黑,一輪巨大的暗啞落日緩緩降下地平線,黑壓壓的烏鴉從遠處飛來,像烏云似的把城中光亮又壓暗了半分。
衛聿川在屋頂上壓了壓身子,讓鴉群飛過,低頭無意間瞥見稍遠點的前方,胡同里一蒙面黑衣人打下了一只鴿子,飛快抽掉鴿腿上綁著的紙條,消失了。
“川子看看這個!我新截獲的!”衛聿川想起了那日小桑手里晃得那張字條,說起來,最近霸州鴿子確實多了些,以前戰時邊境很多人家都有飼養信鴿,如今養得人不多了,霸州常見的是烏鴉,體型碩大,兇悍健碩。
衛聿川跳下屋頂,尋到了附近一破爛陳舊鴿巢,一片不算大的方型天地,夾在周圍樓閣中非常不起眼,約莫有幾十個鴿窩,但一只鴿子也沒有,應該都被人弄走了。
所以刺客一行用鴿子傳遞消息?衛聿川離開鴿巢,快步往城外奔去。
小桑家在霸州城郊村里,衛聿川趕到時天色已經黑了,這里不似城中繁華,三六九等什麼人都有,衛聿川只來過一次,小桑被打傷腿那日,他送他回來,見到了那個藏了各種搜集來的“情報”的罐子,朝廷為了堤防遼人,大肆鼓勵百姓收取情報,一條普通情報值三千貫銀子,如果這條情報最終被證實為真的,并因此取得過重大功勞,朝廷還會給額外豐厚的報酬,不僅是霸州,邊境的其他州縣經常有百姓為了騙取情報錢而被斬首。
若小桑那張字條的情報能幫他抓到刺客救出祁國公,衛聿川或許真的能給他申請朝廷的賞銀。
借著月色,在鱗次櫛比的各式村宅中尋找小桑家,機宜司平日不允許三處穿標志明顯的官服,只能穿統一配備的藏青色常服,即便已經足夠低調,有些面相兇狠的村民依舊警惕打量著路過的衛聿川這張陌生面孔。
推開小桑家院門,幾片木板拼成的院門竟然吱嘎掉了,屋子里黑漆漆的,沒有動靜,院子里散落著扔爛的碗,衛聿川繞開碎片,突然發現腳前方地上一滴滴的印跡,粘起一把在手中一撮,黏糊糊,暗紅色,有腥味。
血。
衛聿川小心推開門,虛掩著的門后昏暗不見光,“咕咚!”一樣重物滾到了腳邊。
青筋似乎是無數條蟲在臉上爬動,皮膚像放太多鹽的腌菜皺巴巴的,深陷的眼窩里全是血,脖頸斷裂處已血肉模糊,是小桑爹的人頭。
黑暗中突現一把砍刀,寒光一閃即將迎面砍下,衛聿川閃身一腳踹過去,殺手越過被翻得七零八落的房子跳窗而去。黑泥罐子咣當落地,紙團和各式奇奇怪怪的物件滿地都是,衛聿川立刻跳窗追了出去。
月黑風高的漆黑村野,黑衣蒙面殺手一路狂奔,衛聿川在后窮追不舍,更往前一點遠處,一個瘦小滑頭的身影跌跌撞撞匍匐在草垛里向前挪動,聽到身后的追逐聲,忍不住露出頭往后觀望,這一起身,瞬間被黑衣殺手鎖定。
黑衣蒙面殺手調轉了方向,揮刀在破舍爛屋之間追逐著小桑,衛聿川攀到高處房檐一看,小桑手里攥著什麼東西正倉皇逃命,衛聿川縱身越過兩排小巷,加速往前方追去。
小桑一定要堅持住,只要越過這排村舍,衛聿川相信自己能追上他們。
“救命啊!救命啊!”小桑像條泥鰍一樣撕心裂肺逃命大喊,他熟悉村子犄角旮旯能短暫拖延,但眼看就要跑出村子了,前方是一片荒地,沒了遮掩,他就是待捕食的兔子。
“可惡。”衛聿川后悔沒隨身帶弓箭,眼看著小桑跑出了村落,黑衣人窮追不舍,一個飛刀出去瞬間插進了小桑后腳跟位置。
小桑嚇得屁滾尿流爬起來繼續跑,荒地前方是廢棄的戰時碉堡,小桑慌不擇路跑了進去。
衛聿川已經追到碉樓下,踹開圍欄直接越了進去,碉堡上面傳來急促打斗聲和腳步聲,衛聿川剛奔到碉堡幾層臺階的通風口邊,突然外面“啊”地一聲尖銳喊叫,一個黑影瞬間從余光一側跌落,“咚”地一聲重重砸落在地。
“小桑!”
衛聿川探出身軀,小桑仰面朝天摔在碉堡外廢墟上,雙目直勾勾地望著黑夜,肚子被枯枝穿破,胳膊骨頭折斷翻了出來,鮮血在黑夜中流滿地,向四處延伸。
衛聿川翻身仰頭往上方一看,頂層一個黑影迅速撤回了身軀,衛聿川即刻追了上去。
碉堡里四處是斷壁殘垣,呼呼的北風從通風口灌進來,衛聿川小心踩著泥階一步步搜查,他確信此人還沒離開,碉堡只有樓下一個出口,此時似乎寂靜無人,衛聿川擦亮了火折子,跳躍地鬼火投射在泥土墻壁上,突然火焰一抖,衛聿川猛然回頭,一破敗墻壁后,似乎有人在喘息。
衛聿川踢翻了墻體,墻厚之人猝不及防被泥塊埋在地下,一把薅下他蒙面將火折子湊到此人臉前,此人驚恐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