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沒穿病號服?」
「你們醫院的病號服太丑了。」
吳允行掃了一眼我粘滿了顏料的白色亞麻長裙,說:「醫院要保持安靜和清潔。你的訪客太多了,還有......」
「還有什麼?」
我隨著他的目光想到了自己剛剪的頭發,指了指腦袋,「哦,這個啊,你看我不是都住院了嘛,以后要是大把大把掉頭發,打理起來也方便些。」
吳允行先前見到我,還長發及腰。
「......你得的是心臟病,不是癌癥,不用化療。」
「哦!這樣嗎?頭發白剪了。」
吳允行看了我病床旁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鮮花水果食物顏料飲料。
「你知道你是在住院,不是在度假嗎?」
「知道知道!這些吃的,我馬上就把它們吃完,吳醫生你要不要來點?」說著,我用我五顏六色的手遞給他一個蘋果。
吳允行本能地向后迅速閃退,好似生怕我的手碰到自己。
我見他這樣,愣了愣。
護士小柿從他身后探出腦袋,「抱歉抱歉,我們吳醫生有潔癖。」
啊,潔癖。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得的是麻風病呢。
我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一身的油畫顏料,永遠洗不干凈的小手手,腳底踩著巧克力的包裝紙......
五
想必吳醫生此時此刻,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吧......
小柿小小的個子,一字劉海下白白的小圓臉,「趙小姐,你可千萬注意,不要把洗筆的顏料倒在床墊上了呀,我們醫院的病床床墊換起來特別麻煩。」
我如小雞啄米點頭,「好的好的!」
吳醫生皺眉遠遠地看著我倆,「只是這樣?趙小姐,這里是醫院可不是畫室。你這樣會影響到其它病人。
」
他眼里的意思很明顯:這些亂七八糟的顏料和畫具難道不該收起來嗎?
本著與人為善的原則,我是要做乖巧的病人的。
但吳允行的陰陽怪氣,居高臨下的態度點燃了我的戰斗欲。
「醫院有規定,不能在病房畫畫嗎?」
小柿:「沒有。」
「醫院有規定每天每個病人有多少訪客嗎?」
小柿:「沒有。」
「醫院有規定不能吃水果,有規定不能送太多花嗎?」
小柿:「沒有。」
「王大爺,張大媽。」
「誒!」
「誒。」
我:「我影響到你們了嗎?」
「沒有。」
「沒有。」張大爺笑笑,「這病房還是熱鬧點好,死氣沉沉也不利于健康不是。」
我兩手一攤,無賴道:「吳醫生,有什麼問題嗎?」
吳允行緩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沒有。」
「那我有問題。」我揚起頭看著吳醫生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出院?」
「早著呢,要等進一步檢查的結果出來,才會做進一步的安排。短時間出院是不可能的。」
「那麼......」我托腮思考了一下長期住院的未來生涯,「我可以唱歌嗎?」
小柿瞪大眼睛,「你該不會是要把KTV搬來吧?」
我倒是沒把KTV搬到醫院,卻讓肖蕭給自己帶了把吉他。
小柿千叮嚀萬囑咐,只能在陽臺上唱,只能在白天唱,休息時間要保持安靜。
于是,我豐富多彩的住院人生開始了。
6
我的病號是225。
住院不到一周,225病號的名聲已經在整間醫院傳開:那個活活把醫院變成娛樂場所的心臟病人225。
所有人都覺得我心臟的病根源在于:心太大。
我有時坐著一整天畫畫,有時穿著粘滿顏料的棉布連衣裙在醫院上上下下溜達,有時抱著吉他上天臺嚎兩嗓子,和譚氏醫院的醫生護士病人混了個遍。
吳醫生對我這個特別能鬧騰的病人無可奈何,盡量能撇過頭去就不翻白眼。
直到看到我和骨折的七歲的多多聚精會神地趴在醫院的走廊上打彈珠,他皺眉皺得要打結,「這地多臟!」
我的連衣裙雪白,大剌剌地緊貼醫院地面。
也許吳允行不明白,每天我毫不在意邋里邋遢把衣服搞得一塌糊涂,第二天就可以一副一塵不染的模樣。
呵,大概是有個會洗衣服的好媽媽吧。
我聽到他的聲音,抬頭,「怎麼會臟?你們保潔阿姨不是剛拖過地嗎?」
在我眼里拖過的地就是是干凈的,細菌是不存在的,所有的臺階都可以隨地而坐的,所有的食物都是清潔的,所以人都可以隨意接觸......
六
覺得這個世界就是安全無害的仙果樂園還是什麼鬼。
他無可奈何,畢竟醫院沒有規定病人不能趴在地上打彈弓。
他轉身,沒兩步就路過多多的病房,他年輕的媽媽在熱火朝天地和隔壁床的病人討論著給自己的愛豆打投。
吳允行靈光一閃,身子側進病房,「蘇太太,你們家多多呢?」
多多媽媽不在意地揮揮手,「說跑去和樓上姐姐玩了。」
「哦,我好像看到他在走廊上打彈弓。」
多多媽媽一下跳起來,「什麼!又趴在地上打彈弓?我的天!醫院的地板多臟啊!多少細菌啊!」
吳醫生微笑地點點頭。
她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出病房,一把揪住趴在地上的多多......
下一秒,走廊盡頭,哇哇大哭的多多,和乖巧低頭被多多媽訓斥的我,還有吳醫生露出欣慰的笑容。
7
我媽照慣例來給我送換洗的衣服和食物。
笑瞇瞇地看著忙里忙完的吳醫生,感慨:「吳醫生,多俊的小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