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疏

晚上吃完飯，宋嬈帶著宋灼回自己住的酒店，宋灼本想拒絕，但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累不累？”進門之后，宋嬈找了拖鞋給她，宋灼換上，打量著宋嬈的房間，酒店套間，中規中矩，沒什麼特別的，宋灼行李少，就一個小小的箱子，周齊幫忙送上來之后就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了宋灼和宋嬈。

“還好。”宋灼走到窗邊，掃了一眼。

夜晚的北津城，令人惶恐的繁華。

“阿灼。”宋灼聽到宋嬈這樣喊她，她回頭看向宋嬈，她似乎也有點不自在，但還是喊了出口：“阿灼，我就這樣叫你好不好，宋灼的話有點……”

宋灼無所謂，沒等宋嬈說完，就點了點頭：“你隨意，我都可以。”

宋嬈如釋重負地笑了笑。

“我們給媽媽打個電話好不好，她挺想你的。”宋嬈說完之后咬緊了下唇，生怕宋灼拒絕。

“打吧。”宋灼自如地靠著沙發坐在了地毯上，一條腿曲起，看了眼宋嬈，宋嬈有些愣怔，似乎沒想到宋灼會這麼痛快，宋嬈確實有些摸不清這個妹妹的脾性，明明飯桌上還有些排斥，但是現在好像又很痛快，真是個奇怪的人。宋灼倒是沒想這麼多，她只是覺得無所謂，大家也不是勢不兩立的仇人，畢竟還是自己的親媽，況且這麼些年自己還活得好好的，不愁吃穿，生活逍遙，閑錢一抓一大把，想干嘛就干嘛，剛剛飯桌上，傷人的話她說上兩句就覺得沒什麼意思了，不至于沒完沒了，她回國也不是為了刺激她們。

宋嬈拿著電腦坐在了宋灼身旁，撥通了趙明雪的電話，宋灼看著屏幕，說不清自己究竟是種什麼感情，不激動也不怨恨，或許自己和宋修遠一樣吧，就像趙明雪說的那樣，沒有責任心的冷血動物。

宋灼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這話概括的還真是準確，一針見血的功力。這副模樣落在宋嬈眼里就完全不同了，她看到宋灼的微笑，還以為妹妹即將見到母親，哪怕是隔著屏幕，也流露出了一絲喜悅，宋嬈也高興起來，這份歡快在趙明雪接起視頻的那一刻達到巔峰。

“媽！”宋嬈清亮地喊了一聲。

“嬈嬈。”趙明雪和藹溫柔地笑了笑“工作累不累。”

“媽，我不累，你看這是誰！”宋嬈伸手攬住了宋灼的肩膀，把她拉了過去，宋灼不僅在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臉，還看到了趙明雪明顯一愣的臉龐。

“阿灼……”趙明雪仿佛囈語，在一場沒醒來的夢里。或許對她來講，宋灼會永遠留在五歲那年，可她沒想到，宋灼也會成長，長成一個明艷的姑娘。

“喊人啊，阿灼。”宋嬈的聲音就在自己的耳側盤旋，宋灼看著趙明雪有著明顯皺紋的眼睛，坦蕩地喊了聲“媽。”

趙明雪竟流下眼淚來，宋灼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宋嬈松開了她，湊近屏幕似乎在安慰她，宋灼不喜歡當著別人的面哭，也不喜歡別人當著自己的面哭，她希望全世界所有人難過的時候都躲起來，藏在沒人看得見的地方大聲宣泄，而不是面對面哭哭啼啼，她覺得不自在，她不喜歡。剛剛飯桌上宋嬈掉眼淚，現在視頻通𝓁𝓮𝓁𝓮話趙明雪還要掉眼淚，她們的眼淚為什麼非得讓所有人看見，宋灼覺得她們嘩眾取寵，默默流淚也讓宋灼覺得吵鬧。她現在不好奇宋嬈會不會半夜偷偷掉眼淚了，因為她看到了，宋嬈沒有大半夜，也沒有偷偷，她坐在飯桌上，正大光明地就哭了出來，哪怕低著頭，但別人還是看得到。

腦海中有些東西閃過，趙明雪決定離開的那天，她倆就抱在一起光明正大地流著眼淚，然后就誰都沒有回來，后來她們成了一家人。宋修遠和宋灼，再也沒有介入過，直到現在，宋灼又跑來橫插一腳。她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手指點了點屏幕。

“別哭了。”

趙明雪和宋嬈停了下來，一個透過屏幕看她，另一個側臉看她。

“好。”趙明雪率先開口“阿灼回來是好事，媽媽不哭了。”宋嬈也去看屏幕，嘴角撇著，委屈巴巴的撒嬌樣子，不再像是獨立大女主，像鄰家妹妹。宋灼瞇了瞇眼，有些不適應，宋修遠和家里的保姆助理從來不用這樣的口氣和自己說話，她乍一聽到趙明雪這樣的語調，有些起雞皮疙瘩，渾身上下不舒服。

“阿灼什麼時候回家來，媽媽給阿灼做阿灼喜歡的……”趙明雪的話戛然而止，氣氛陷入尷尬，宋嬈也突然意識到，過了十幾年，她們都早已不知道現在的宋灼究竟喜歡什麼，她們對宋灼一無所知，她們之間的故事早就成了一張白紙。

“不用了。”宋灼根本沒在意這個停頓背后的深意和內涵，也不在意她是不是記得自己的喜好，甚至都沒注意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趙明雪口中的回家應該是回哪里，只是直率地拒絕了趙明雪的提議。

宋嬈和趙明雪都沉默著，眼眶里盛著淚水，控制不住地劃過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