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母有些渾噩的點了點頭,又突然抽手揉了揉干癟的肚子。
“好餓,阿娘要吃飯了。”
“吃飽了才能活著,去見我的寶貝女兒……”
阮母說著,將地上的泥巴、雜草和餿飯撿起來,一并塞在嘴里。
她嚼得津津有味,還放了一些放到阮蘇荷手中。
“好吃……你也吃……”
阮蘇荷感覺心臟處的鈍痛變成了利刃在翻攪,疼得她無法呼吸。
她一把奪走阮母手上雜草餿飯。
“別吃這些,我去給你找吃的過來!”
阮蘇荷給她擦完嘴,再拂手將地上的餿飯全都清理得遠遠的。
她快速起身,回頭看了一眼到處找吃食的阮母,加快了去廚房的腳步。
皎月高掛,廚房四處無人。
阮蘇荷找了一會兒,看到鍋里還余著兩個粗面饅頭。
她將饅頭揣在懷里,低著頭快步往地牢走去。
拐角處,倏地撞到一個高大身軀。
阮蘇荷下意識噗通跪地,懷中的饅頭隨著她的動作也滾落在地上。
“對不起,我錯了……求您饒了我……”
三年的時間,讓她的身體養成了遇事先跪地認錯的本能反應。
頭頂傳來裴玄決清冷的聲音。
“自家府上,行事跟做賊一樣,成何體統!”
阮蘇荷臉色發白,低頭看著地上的饅頭,沒有說話。
她覺得又難過又無措。
廚房僅剩的饅頭臟了,她拿什麼去給阿娘?
她伸手想將那臟饅頭撿起來,卻被裴玄決一腳踢得更遠。
“鎮國公府是苛待你了嗎,要吃東西不知道去叫下人做!”
阮蘇荷從喉嚨里擠出細如蚊蠅的一句話。
“不是我吃,是阿娘要吃。”
裴文宣一頓,隨即面色晦暗不明:“你去看那瘋女人了?”
阮蘇荷抬手比劃了兩下,囁嚅道:“她不瘋,她還記得我。”
看到她這幅樣子,裴文宣只覺心煩。
“你現在是鎮國公府的千金,你只要記得你的娘只有母親一人。”
“那種喜歡勾引男人,被千人騎的蕩婦就該永生永世都在地窖待著!”
言語似利刃,刮得阮蘇荷肝腸寸斷。
一絲窒息的感覺從她咽喉嗚咽出,被沉默吞噬。
如今裴玄決能這般說她的生母。
倘若他知道自己也日日被軍營里的士兵凌辱又當如何?
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她只覺得漫天的絕望將她包裹,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別哭了!”
看見她哭,裴文宣心底的煩躁更甚。
“和那種賤婦能學什麼好!以后不要去見她了!”
他命侍衛將阮蘇荷送回房間。
眼見兩個高大的侍衛朝她走來,阮蘇荷連連往后退。
她眼里滿是恐懼,腦海里也浮現出自己在軍營被男人禁錮著雙手凌辱的模樣。
“求求你們,別過來,我自己走。”
阮蘇荷幾乎感覺自己快要昏厥,面色慘白如同鬼魅。
她不敢再去撿地上的饅頭,趔趄轉身就想自己回去。
卻不想剛轉身,就看到柱梁后站著一個身穿粉黃羅裙的女子,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四目相對,阮蘇荷臉色倏地一白。
眼前的女子,是將她記載少女心事的詩文它公之于眾的人。
也是裴文宣的心上人,她未來的嫂子——賀婉櫻。
第6章
“蘇荷,好久不見。”
賀婉櫻笑著走上前,跟阮蘇荷打招呼。
阮蘇荷卻是后退著避開她的觸碰,眼底布滿痛色。
若不是賀婉櫻之舉,自己依舊是干凈的鎮國公千金,而不是個人盡可夫的軍妓。
阮蘇荷恨她。
但時至今日,她知道自己根本沒資格恨!
不被愛的人,不管做什麼都是錯。
她咬著唇,低著頭跌跌撞撞的跑開,沒說一句話。
“蘇荷好像對我有意見。”賀婉櫻有些失望對裴玄決說道。
裴玄決看著阮蘇荷跑遠的破碎背影,不由得擰緊了眉。
“她剛回家,還不太適應。”
不知為何,他心口莫名淤堵了什麼,讓他一陣心煩意亂。
另一邊,清香閣。
阮蘇荷蜷縮著躺在床上,卻放心不下還在地窖的阮母。
自己苑子外守了侍衛,她半夜也無法再溜出去。
阿娘餓得難受,該如何是好?
阮蘇荷渾噩想著,輾轉反側。
直到后半夜,她才睡了過去。
軍中三年,她從未睡過一個好覺。
時常會夢到有人強行脫她的衣裳,對她行不軌之事。
可怕的是——
醒來之后,卻發現夢里的一切她正在經歷。
清晨,東方升起絲絲光亮。
阮蘇荷早早起來,想先悄悄去給阮母送些吃食。
剛走到小廚房。
她便聽見里面有人在聊天。
“地窖里那個瘋婆子終于死了。”
“昨天夜里一直鬼哭狼嚎,說要吃東西,又吵又煩人!”
“死了清凈,咱們再也不用守地窖了……”
阮蘇荷僵在了原地,一種無盡的蒼涼感從心底翻滾,洶涌地沖到了她的咽喉。
阿娘,死了?
怎麼會死呢,明明昨日還和她說了話。
阮蘇荷揉了揉心臟,感覺快要喘不過氣。
分明只見過一面,可為什麼會那般難受?
“我還沒給她送飯呢。”
阮蘇荷輕輕呢喃著,鼻尖發酸。
她想進去問問那幾個下人,阿娘是不是真的死了。
可身后卻突然傳來了裴文宣的聲音。
“你在這里做什麼?”
阮蘇荷知道裴文宣不喜歡自己的阿娘,不敢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