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家老師換了一撥又一撥,陸寶寶也長成了半大小伙子,我和家明的青春,好像也凝固在了他稚氣未消的臉龐上。
因為忙到飛起,每年的同學聚會都無心參加。
但2019年那次,我參加了。
有同學說,系花張蕓蕓也要來參加,之前她各種高冷,是不愿意來的。
我去了,說不清什麼心態,可能因為陸家明當年就是拒絕了她張蕓蕓,才愿意接受我家的幫助,然后我們歷盡苦難曲折,才有今天。
戰勝了系花,得到了心愛的男人,這是那麼多年支撐我走到今天的「初心」。
張蕓蕓依然很美,既沒胖,也沒長皺紋,只是臉上的肌肉有些僵,我猜是打了「水光針」,這種針打多了,容易讓人像一尊沒有感情和思想的蠟像。
她依然很有小眾的品味,三宅一生的衣服,讓她穿得很有空間感,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不俗的女神。
張蕓蕓笑著跟我問好,還問到了陸家明,我說家明在陪孩子打高爾夫球,家里生意也忙,我承認,我在刻意地想把自己打造成一個人生贏家。
張蕓蕓聽了,客氣地笑笑,只說替她問候。
我早聽說,她如今嫁了一家上市公司的總裁,同時打理著娘家部分生意,自己還開了大型的連鎖美容院。
席間我去了趟洗手間。
尚未完事,便聽見張蕓蕓和另一個女同學一路聊進了洗手間,伴著清脆的高跟鞋響,她倆的聲音漸漸由小到大。
「那個林子靜真慘啊,嫁給了陸家明,聽說倆人放棄了林家給找的體制內工作,在北京一路混了好多年,起初日子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容易有點起色,陸家明還出軌了——林子靜以為大家不知道,其實沒有不透風的墻,大家都知道。
「后來林子靜又力挽狂瀾,將公司拖回了正軌,我聽說啊,她好像是給一個央企的大領導做了小三,才能拿到那麼好的機會呢。」說話的,便是那個堅持招呼我來的女同學。
「你怎麼知道林子靜做央企大領導小三?」張蕓蕓笑問。
「嗨,當然是領導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大那麼知名的央企,有什麼瞞得住人的事兒?他處處讓手底下人超規格對待林子靜和她的公司,付款都優先呢,底下人當然不敢抱怨,可這種關系,誰看不出來?必須妥妥的情人關系啊!」
這一番話,換來的是系花張蕓蕓的好一陣訕笑。
「我聽林子靜介紹他們家業務了,當了半天央企領導的小三,盤子也就那麼大而已,小生意,資產可能也就剛將將過億,算個小業主吧也就。」
「聽說陸家明在大學還追過你呢?蕓蕓?」
「咳,別提了,他也就是為了能進我家公司唄,陸家明這人,典型的鳳凰男,我父母從小就跟我說,找誰都別找鳳凰男,遇見個性格極端的,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他確實在大學狠追過我,我逢場作戲就罷了,從來沒認真過,畢竟陸家明人還是挺帥的……」張蕓蕓的聲調高且尖銳,好像在說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可笑陸家明那時候還到處跟同學們說,他是如何拒絕了系花張蕓蕓和家里的‘好意’,堅持不愿意去女方家企業工作,人家那時候就會凹人設了。」
「是啊,我早說他是個上不得高臺盤的鳳凰男而已,如今那麼多年過去了,混得不過如此。
」張蕓蕓笑道。
我等到倆人笑聲漸遠,才默默從隔斷里出來。
從容地洗完手,又拿出唇膏和粉底,補了補快脫掉的妝——聚會還沒完,我需要有始有終地結束這場同學聚會,當做什麼都沒聽到。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家明的電話:「兒子進決賽了哈!讓你別去參加什麼同學聚會,你非去,決賽你必須到場,咱肯定能奪冠。」
「是嗎!太好了,家明!都是你帶兒子有經驗,你看我,就沒有啥運動細胞。另外,下周是他們學校的家庭日活動,咱們都得去參加。」我笑道。
「家庭日那必須去,我早把籌備工作都做好了,就等你回來商量呢。」家明興奮地說道。
我點點頭,輕輕掛了電話,緩緩地開車,向家中駛去。
在臨近中秋節和國慶的九月,三環上又開始了萬年不變的堵車,利用這個功夫,我照了照鏡子,再努力的保養,也回不到青春的大學時光了。但是,即使有時光機,我也并不想回去。
那個時候,我不懂愛情,更不懂婚姻,我以為所有的婚姻都必須因為愛情,而當愛情一旦破滅,婚姻便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
當我終于在之后的人生中,跌跌撞撞,走到今天,我已經可以坦然地面對婚姻中的一地雞毛,面對他人的誤解與羞辱,面對如肥皂泡泡般破裂的愛情幻想,面對婚外情的誘惑……而繼續與陸家明走在婚姻這條軌道上。
婚姻也不是我曾經認知的那麼單純,它是一個人在社會中立足的名片和受人評判的標準,哪怕只是一件皇帝的新衣,也會有路人叫好喝彩!
在殘酷而理性的現實面前,誰都難以輕言放棄。
而我和陸家明之間的牽引,早就不是愛情那麼簡單了。
我們是合作伙伴,用流行的雞湯來說,我們成功地把「愛情」轉變成了「親情」。
再說,我們早已經約定:「過去的,就都讓它隨風而逝吧。我們要一起勇敢面對的,就是眼前。」
堵車還在繼續,而我的手機響了,是兒子陸寶寶。
「媽媽,我進決賽啦!」
我笑的心都要酥了:「兒子真有出息!」
「還有,下周家庭日,你和爸爸還有爺爺奶奶,一定都要去參加啊!」兒子叮囑我。
「媽媽馬上就回家了,現在堵在路上,下周的家庭日,全家都會去給你加油!」放下兒子的電話,我凝視著車窗外遠處的晚霞。
不遠處,一輛略顯陳舊的300路公交車,搖搖晃晃地行駛過來,悠悠地停在了車站。
如今,北京地鐵如蜘蛛網般發達,300路早就沒有了當年的擁擠,車身的顏色都變化了好幾輪。但300路的周邊,依然簇擁著行色匆匆的人們,上上下下,辨不出臉上的喜與悲。
未幾,那輛300路終于發動了,載著一車各懷心事的人,緩緩開去。
車窗外,一輪殘陽如血。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