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替您享享這清福吧……」
泉水溫熱,被辣椒水噴在鞭刑后的傷口上的痛感也很灼熱。
我在牢里的當夜,便發了高燒,劇痛與高溫讓我糊涂地清醒著。
我記得行刑的奴才,一邊鞭打我,一邊辱罵的每一句話:
「什麼狗東西?往人主子的溫泉里鉆?」
「還替徐嬪娘娘享福?也不問問你有沒有那個命!」
「我這就為主子們扒了你這層臟皮!」
陰暗惡臭的地牢里,我被一個身份還不如我的小太監,面目猙獰地扒光了衣裳。
所幸,在被他進一步折辱之前,我的救兵到了。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當朝六皇子,秦觀潭。
而緊跟在他身后的,才是徐瑥派來接我的宮女曉春。
我與曉春是一同進宮的,她見我赤著身子,驚呼一聲,忙跑來抱住我。
六皇子的披風應聲落在我身上,那張年輕的臉,波瀾不驚:「我奉皇后娘娘諭旨,帶宮女唐棋走。」
小太監認不得人,但認得這一身云紋的蟒袍,忙不迭下跪行禮,滿口答應。
我扯住披風,虛弱地磕頭:
「奴才該死,有勞六爺大駕。」
秦觀潭原本已轉身要走,聞言,回眸看了我一眼:
「我親自來,有兩個原因。」
他一向是個深居簡出的皇子,話也少,但今晚,他卻很耐心地為我解釋了一句:
「一是受徐嬪娘娘所托,二是——」
「奴才無心插柳,有勞薛嬪娘娘與殿下記掛。」我搶白道,如是,換來了秦觀潭更認真的一次注視。
他雖被認養于皇后膝下,但生母是出身卑微的薛嬪。
因我一場胡鬧,薛嬪免于下水,想來也有她的囑托。
宮里人總說,六皇子五歲時便跟了皇后娘娘,這些年也不與薛嬪多來往,可見是個薄情寡義的。
我賭他是為了保全他與生母,所以斗膽說了這話。
想來是賭對了,那晚,秦觀潭一路送我到了徐瑥居處的門口。
我規規矩矩地行禮,他的視線從我的眼睛不經意向下滑,在我彎下身子的一剎,忙別過頭去。
「免了。」他急促地說著,遠眺處,月色燈山滿帝都。
「你且記著,有心是好,但有的是有心無力的事,做人不可太過精明。」
他留下這句話,便步履匆匆地要離去了。
我不急不慌地看著他的背影說道:「六爺的披風,奴才明日便洗干凈送還。」
頎長的背影一頓:「不急。」
迅速地,秦觀潭的背影消失在了月夜里。
看不到人影的一剎,我強撐著的身子一軟,徹底昏倒在了曉春的懷里。
再明明白白地醒來,已是大半月余后。
我是被徐瑥的聲音擾醒的:
【老逼登的,總愛提起秋獵時見我言笑晏晏。】
【我那是在對你笑嗎?我那是在對你旁邊年方二八的七皇子笑呢!】
我瞬間就嚇醒了,坐起身來,卻見她正喂皇帝喝一碗清粥,房中一片祥和。
3
徐瑥是聰明人,她知道我那日的故意冒犯,是為了幫她解圍,所以她感激我,將我安置在與她相鄰的屋子里養病。
偏巧這日房門開著,我聽得一清二楚,但又見她未曾張嘴,倒是讓我怔愣了好一會兒。
她巧言支走了皇上后,面上仍舊笑盈盈的,安安靜靜地坐在桌邊吃茶,我卻再次聽到她的聲音:
【趕走這老東西真是費勁!我今晚可得吃點兒好的補補!】
雖不知是發生了什麼,我還是強自鎮定撐起身子,虛弱地走到她身側,跪地行禮:「罪奴該死,有勞娘娘牽心。
」
徐瑥見我醒了,「哎喲」一聲,忙不迭放下茶盅,將我親手扶起。
我大駭著向后退,再次聽到她的心聲:【這丫頭,真是養不熟啊!】
聞言,我的身子一頓,看著她伸來的手,我鬼使神差地也伸出手,攀上了她的臂彎。
果然,對上徐瑥柔婉的眸光,我聽她點著頭說道:【這才對嘛,既是我身邊的人,何苦總與我這般生疏呢。】
我始知她是真心實意想親近我。
我大膽地打量了她一番,借著先前聽到的她的心聲,貼心地說道:「想來娘娘在這溫泉行宮住不慣,還為罪奴的事操勞,看著形色憔悴了不少。」
我再次跪地,向她進言:「娘娘不如打發奴婢去請太醫來看看,開些安神養身的湯藥方子,奴婢也好去稟告江公公,讓娘娘好生休養幾日。」
她眨巴眼睛,還沒明白我讓她裝病的意圖,我遂補充說道:
「整日地陪皇上、皇后與各宮娘娘,看著是玩樂,其實也勞心勞力。何況,娘娘帶著病體也恐照顧不周,反倒得不償失。」
徐瑥眼中一亮,我聽她心中說道:【好啊好啊!能躲過那老東西可最好不過了!】
但明面上,她自然不能這樣說,只是一邊扶我起來,一邊故意咳了幾聲:
「也是了,若因我身子不適冒犯天顏,那才是因小失大了。」
她專門點了程太醫,叫我去請。
我便心下了然,那是徐家的心腹,以后有事,只管與程太醫說話。
徐瑥稱病期間,薛嬪來探望過一次,特地招了我到跟前問話。
秦觀潭的眉眼與他的生母很像,眼窩深,眸黑而亮,迎光看去水汪汪的,惹人愛憐。
只不過,薛嬪總怯懦地笑著,而他則時常長眉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