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重頭來過,我和謝景宣毫無齟齬。
可因為寧書妍說了一句:「我一個人在侯府好生無聊,若是沒有景心陪陪我,怕是更難熬了。」
她一句話就讓謝景宣退了我的婚事,說讓我多陪陪寧書妍,過幾年再嫁人。
寧書妍暢快極了,她自覺毀了我的姻緣便是毀了我這個人,滿眼皆是大仇得報的快活。
「你害我不能和陳哥哥長相廝守,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你們不是把嫁人當成頭等大事嗎?有我在,你這輩子都別想嫁個好夫婿!」
我低頭不語,寧書妍以為我是在難過,得意洋洋地離開了我的院子。
直到她走得沒影了,我才抬頭笑出了聲。
難過?我才不會難過。
用自己去換謝景宣前途的傻事,我不會再做第二次了。
在這之后,寧書妍再不掩飾對我的惡意。
她說女孩子得學會自立,借此調走了我身邊伺候的婆子和丫鬟。
連從小陪我長大的貼身丫鬟也沒留下。
過了幾天,她又說看見我就會想起如今成為籠中雀的自己,心中郁結。
「要麼你讓謝景心搬去偏院,要麼就等著給我收尸吧!」
這話可把謝景宣嚇了個夠嗆,連我娘的勸阻也不聽,當天就把我扔去了靠近后門的偏院。
苛待親妹來討好妻子,謝景宣許是也知道對不起我,干脆直接對我避而不見。
他故意無視我,下人也被寧書妍支開,最后院子只能我自己收拾。
短短幾天,曾經連水桶都沒碰過的我,指間已出了一層薄薄的繭子。
我娘心疼地摸著我的手:「那小蹄子就不是個安生的,才嫁進來幾天,就把咱們家鬧得雞犬不寧。
」
我嗯啊應和著,但也沒多同仇敵愾。
說到底,我娘也不是來找我拿主意,或是替我出頭的。
果然,沒過多久,她依舊還是那句老生常談。
「別生你兄長的氣,咱們都是一家人,他胳膊肘還能偏到天上去不成?」
他當然能,別說是我這個妹妹,他連你這個親娘都能舍了去。
只是這話就不必說了,我娘做不了主,也不會為我反了她的天。
我只是一如既往地應下我娘所有的話,待把她送出門后,直接閉門謝客。
搬去偏院仿佛某種無聲的宣告,京城的貴女圈中很快就不再提起我的名字,媒人也在接連碰壁后不再上門。
謝家小姐從所有人的視線中淡去了。
與此同時,京城卻忽然多出了一個單薄瘦小的趕考書生。
06
謝景宣分給我的偏院靠近菜販進出的后門,離那處不遠的墻根底下,有個破破爛爛的……狗洞。
誰也不會想到,被禮儀規矩的尺子嚴格教養出來的閨秀,有一天會鉆狗洞跑出家門。
但從那個小洞里爬出來,回頭看著身后那堵困了我半生的紅墻,我又覺得那些規矩也不過如此。
邁出了第一步,剩下那些計劃也就順暢起來。
我扮成赴京趕考的書生,掐準時間溜去了城郊的那個破廟。
我要去見一個叫云三元的人。
說是要見人家,但其實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清楚。
前世今生,我和云三元都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此前從未見過。
但我知道一年后的春闈,云三元本該拔得頭籌,卻被江閣老家的小公子江自流換走了文章。
此后他大概是被江家逼得走投無路,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觸柱而亡,以命控告江家偷天換日。
至此,上輩子轟轟烈烈的春闈舞弊案拉開帷幕。
查到最后,屹立三朝的江家從此落沒,而負責監察此案的謝景宣則名聲大作。
因為牽連甚廣,京城每家都好生擔憂了一段時日,所以連祠堂罰跪的我也對云三元這個名字有所耳聞。
當然,對如今的我來說,舞弊案和江家的沒落都不是最要緊的。
云三元此人對我最大的價值,不是由他死亡而產生的政治游戲,而是他的博聞強識。
在侯府當小姐時,我學過識字,也看過些書冊。但那都是為了討好未來夫君才讀,稱不上什麼大用。
真正開始從書中學東西,還是因為嫁給陳世文。
他賭錢需要銀子,為了少挨打,我只能替別人抄書換錢。
一來二去,直到被陳世文活活打死前,我竟也看了不少的書。
雖仍不能和云三元之輩媲美,但比起武將這條路,科舉已是我的不二之選。
我找云三元,是想向他討教學問。
這就是我為自己謀的出路。
07
在見到本人前,我對云三元的形象有過諸多幻想。
我甚至做好了效仿玄德公三顧茅廬的準備,卻沒想到僅憑一張羊肉胡餅,就成了云三元的「親兄弟」。
我找到云三元時,這人正盯著結了蜘蛛網的供果發呆。
什麼清高倨傲通通沒有,在我猶豫地遞出那張胡餅后,面黃肌瘦的云三元差點沒抱著我哭出來。
「這世道果真還是好人多,只是不知在下有無能幫到小兄弟的地方?」
云三元渴望地看著胡餅,卻沒有直接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