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真道:「無功不受祿,承了小兄弟的情,我定是要還的。可云某如今不過三尺書生,能幫到小兄弟的地方屈指可數。」
我都不知道他是認死理還是真聰明了。
幸好我也不是來拉攏他去當謀士,只是來套個近乎的。
我干咳兩聲,把胡餅塞到他手中才開口。
「小弟先前因為身體原因,一直囿于家中苦讀,沒有與同窗交流的機會。
「看兄臺通身的氣質便知,兄臺也是赴京趕考的書生。若是兄臺不嫌棄,可否和小弟搭個伴,偶爾替小弟解惑一二?」
云三元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瞇了一下。
半晌,他嘿嘿一笑,胡亂地啃了一大口胡餅后,含糊地應聲道:「這點小事,當然沒問題。你這胡餅的味道真是不錯啊。」
我很有眼色地接下他的話。
「那明日這個時候,小弟再來同云兄討教一番……帶著胡餅。」
交易達成。
從那天起,云三元的伙食全由我包圓。
同樣,有了這位準狀元當夫子,那些曾在書上看到過的知識,也終于被串聯了起來。
糧食生產與河海航運,自然災害與邊界爭端對民生造成的影響。
那些曾對我來說遙不可及的話題,都在云三元的課業下出現。
起先找上他,我只為了今年的秋闈能入選。
但當一個更遼闊的世界出現在我眼前,我才發現其實我的生命本可以更寬廣。
京城之外,也有別樣的天地。
08
云三元雖然窮,但他認識的奇葩絕不少。
與詩社那群崇尚風雅追求才情的公子兄長們不同,云三元的那群朋友都出身寒門。
才情有,但不多。
那幾位各個死磕八股,端的是不求青史留名,但求榜上有名。
云三元把我扔過去,就是要我跟他們學寫八股的。
「知識光進腦袋可沒用,你還得能寫出來,而且要寫得漂亮。」
這群書生一個賽一個奇怪。
他們不清高,不講究繁文縟節,既沒有文人氣節看上去也沒什麼愛國情懷。
畢竟人生理想就是當大官娶美妾的人,怎麼聽也不算正派吧。
但他們又的確是好人。
起碼我知道如謝景宣江自流之輩,是不會對競爭對手傾囊相授的。
遇到他們,確是我謝景心的大幸。
半年時間倏忽而過。
直到我隨他們一起參加秋闈,走出考場那一刻,我終于切切實實地有了脫胎換骨的感覺。
我對自己有信心,對云三元他們也有信心。
我并不擔心秋闈的結果,而春闈也遠在半年之后。
如今有了空閑,我也不再是對侯府以外的世界,一問三不知的嬌小姐。
對謝景宣二人的回敬,也該提上日程了。
09
秋闈放榜那日,我心情甚好。
這份美妙的心情,在看到謝景宣急匆匆走進我院子時達到了巔峰。
我這兄長向來把我當成可以隨意支配的擺件,他不久前可以愧疚到對我避而不見,如今也能把那些「瑣事」忘得一干二凈。
他來找我,自然是為了寧書妍。
「妍妍始終不愿和我袒露心事。她寧愿去詩社和那群酸儒作詩,也不肯陪我去打一場馬球,我要怎麼辦才好?」
謝景宣滿臉困惑與苦悶,他雖然遇到寧書妍就降智,卻也明白寧書妍沒有那麼愛他。
剛嫁進侯府時,即便心不甘情不愿,寧書妍也沒有明著和謝景宣對著干。
或者說,因為知道謝景宣才是侯府掌權的那個人,她和謝景宣也有過一小段柔情蜜意的虛假時光。
可侯府就這麼大點,報復過我后,寧書妍很快就厭倦了。
這份厭倦讓她在應付謝景宣時也不再走心。
尤其是前些日子,很不巧,她在詩社再次遇上了陳世文,這讓她對謝景宣為數不多的耐心灰飛煙滅。
至于在她成婚后就離開的陳世文,為什麼再次出現。
自然是有人給陳世文指了條明路,讓他搭上了另一棵大樹。
總之,謝景宣最近愁得頭發都掉了一把,他隱約覺得不對勁,卻又不想懷疑寧書妍,糾結良久才想起我這個被他扔到犄角旮旯的妹妹。
「景心你一向聰明,你快幫兄長出出主意,我怎樣才能讓你嫂嫂更重視我一些?」
我心情有些復雜地看著謝景宣。
因為他是唯一的繼承人,爹對他的管教不可謂不嚴格。
怎麼想他也不該長成如今這副模樣——為了個女人自甘墮落,踩著全侯府的脊梁為他的愛添磚加瓦。
謝景宣說了半天終于累了,他講到口干,十分自然地拎起我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白水入嗓,他差點一口吐出來。
「你怎麼連點茶葉也不知道放,呸呸,這水還是涼的……」
我笑得溫婉:「哪有茶葉,又哪來燒水的木柴呢?妹妹眼下還能吃上一口飯食,都要謝謝兄嫂沒有趕盡殺絕呢。」
謝景宣聞言訕訕,忍不住替自己辯解。
「兄長知道你受了些委屈,但你得諒解我們。
「況且你從小在咱們家錦衣玉食地長大,你不知道你嫂子小時候受過多少苦。你嫂子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咱們不理解,但總該做到尊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