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還把剛襁褓里的侄女偷出去,就為了給弟弟提提運氣,賭錢多贏幾把。
李家念在兩個孫子的情面上,沒把她打死,也沒休棄,只是攆出去做工,實在是太心善了。
但她居然又跟著人家偷跑了!
冬梅和大管家下意識望向李老二,又趕緊低了頭。
二先生這麼好的人,居然這般命苦!
很快,馬車就進了新都,一路到了侯府。
有玉雪幾個丫鬟的先例,侯府上下再沒一個敢怠慢李家。
但凡遇到的奴仆,各個都是行禮問好,恭敬之極。
可李家人卻沒有心思理會了,由著大管事領路,直接到了奴仆的院子。
同院的奴仆許是知道吳翠花命不久矣,這會兒站在她居住的耳房門口,小聲議論著。
“吳婆子要不成了?她也真能熬,剛撿回來的時候就看著活不成了,給藥也不吃,瘋瘋癲癲的,沒想到又活了兩年。”
“是啊,這就是在咱們侯府,沒簽奴契,每月還有月錢,給她吃喝,給她治病的。平日幫咱們洗衣衫,還得給銅錢。若是在別人家里,怕是早死了。”
“大管家說,讓咱們多照看點兒,就當積德行善了。”
“大管家去哪里了,真去給她找家里人了?”
“我看大管家臉色都變了,她家里難道還是個有名號的?”
“不可能吧?”
正說著話呢,大管家就引了李家人過來,人人都是驚疑,趕緊低頭退了出去。
李老太把福妞交給大管家,“這樣的事,小孩子不好上前,勞煩大管家照看一下福妞。”
“老夫人放心。”大管家趕緊把福妞接了過去,又喊仆人們搬桌椅,遮屏風,然后抱了福妞坐在院里,哄著她吃點心。
福妞雖然不喜吳翠花,但想起兩個哥哥要沒娘了,還是心情沉重。往日最喜歡的點心,都吃不下了。
李老二深吸一口氣,當先走進了耳房,老太太緊隨其后。
這個耳房不算太大,只有一個窗子,照進來一片天光。
吳翠花就躺在窗下,呆呆望著這束光,嘴里念念有詞,嘟嘟囔囔。
許是聽到動靜,她慢慢扭頭望向門口,眼里突然就流出淚來。
李老二和老太太也是震驚之極,印象里吳翠花最是貪吃,孩子的蛋羹都要搶幾口,她也是家里最胖的。
這才兩年不見,居然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原本胖大的身形,瘦的幾乎沒了什麼肉,一側臉孔滿是傷疤,臉色蠟黃,眼窩深陷,頭發花白了一半。
身上蓋的被子倒是半新,但一條光裸的腿,卻姿勢古怪的支出被子,顯見是殘廢了!
有個丫鬟坐在床頭,端著藥碗,好似沒想到吳翠花有這麼多家里人趕到,她驚的趕緊起身,小聲解釋,“吳嬸子不吃藥,我怎麼勸也不吃。”
李老太勉強點點頭,這一刻,她真是無心寒暄。
那丫鬟趕緊放下藥碗,退了出去。
吳翠花原本渾濁的眼睛,被眼淚一洗,亮了幾分,掙扎想要坐起,卻沒什麼力氣。
李老太幾步上前,扶了她,靠在枕頭上。
吳翠花哽咽著,臉色憋的黑紅,開口第一句就是,“娘,我……我錯了!”
李老太紅了眼圈兒,“別說這些,浪費力氣。老四已經去接家仁了,他如今在書院讀書,讀得很好,同窗都處的親近,今日約著一起玩呢。家義早起隨著他大伯出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回來。
你再等等!”
“家仁啊,兒子!家仁,家仁……”吳翠花喃喃,眼睛里的光又亮了一分。
李老二上前,忍著滿心的復雜,問道,“你病成這個樣子,怎麼不治病?還有,二狗呢,你不是和他一起逃跑的嗎?房東說……說你和人私奔了,那人沒有照管你嗎?”
吳翠花眼淚又流了下來,瘋魔一樣搖頭,“不,不,我沒有和人私奔!是二狗子,二狗子要我當婆子,伺候一個孕婦到京都,說賺錢多,吃的好。我沒私奔,沒和任何人私奔!”
“好,好,那都不重要了!”李老太見她不對勁,生怕她一口氣提不上來,再咽了氣,趕緊勸著。
“你只要不是私奔,就能埋進李家的墳地!”
果然,這句話就像強心針,讓吳翠花臉色更亮,徹底清醒過來。
她死死抓了老太太的手,“娘,娘!我真能埋進去李家的墳地?”
老太太嘆氣,“你雖然有太多錯處,但李家先前沒休了你,你也沒私奔給李家抹黑,李家就不會讓你沒有葬身之地。你畢竟生了家仁家義……”
“嗚嗚,嗚嗚!”吳翠花痛哭出聲,每一滴眼淚都是悔恨。
“娘啊,我錯了,二狗子就是個畜生啊。我爹就是他害死的!我為他當牛做馬,為他殘了腿,毀了臉,他卻扔下我,自己跑了!我在路上等了他十幾天,渴了喝雨水,餓了吃草根樹皮,腿上的血流干了!他都沒回來啊!娘,我錯了,我想回家,但我沒有臉啊!”
李老太和李老二,就是有一千句話,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幾年,苦口婆心勸了多少次,但吳翠花就是不聽啊。
如今知道錯了,也已經太晚了。
這個時候,李老四終于帶了家仁趕到了。
許是嫌棄家仁走的慢,李老四直接把家仁扛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