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說,咱就是說,現在人都這麼自覺的嗎?下雨天自備傘具,說好了全民斷舍離呢!
陸博雅也看見了,他沒做任何反應,只是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周劼,你們還在吃飯?……外面下雨了……一樓出口這里,只剩五把雨傘,你們四個一人一把,現在下來拿。」
他可真是個人美心善,關心學生的好教授。
陸博雅放下手機,對我微笑著說:「年輕人只顧玩,下雨也不知道帶傘,留四把給他們,我們撐一把,介意嗎?」
「不介意。」我順坡下驢,「反正也沒多大的雨,隨便遮遮就行了。」
商場提供的傘一共就那麼大點。
遮一個人勉勉強強,遮兩個人慌慌張張。
相比于人比花嬌的陸博雅,我糙人一個,不怕風雨。
步行街上,我默默往外站了一點,想把空間多留給陸博雅。
陸博雅卻緊隨而來,靠向我。
我不動聲色,繼續往外撤。
他泰然自若,繼續跟著我。
我撤,他跟。
我再撤,他再跟。
我繼續撤,他——
「小心!」
腰猛地被環住,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回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側一輛電動車疾馳而過。
我徹徹底底被籠罩在了雨傘之下,他的懷里。
陸博雅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玉蘭花香,他芝蘭玉樹,花萼將開未開,香得蠱人。
我愣愣地看向他的眼睛。
象征著學識斯文的鏡片下,黑瞳幽晦如暗流旋渦,只是這樣看著,就仿佛要被拉入其中,沉溺淪陷。
心在胸膛里跳,也在鼓膜上敲。
咚咚咚,咚個不停。
我嘴唇顫了一下,他低垂下眼睫,再抬起時,眼中透徹明亮,仿佛和煦暖陽。
「沒事吧?」他問。
我來不及反應,甚至沒能抓住他眼瞳一跳后的深沉,只覺得剛剛某個瞬間,自己仿佛被潛伏在暗處的,危險至極的猛獸盯住了一樣。
可緊接著,猛獸退去,謫仙降臨。
眼神的錯換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見我不說話,陸博雅輕輕放開我。
我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襟,又靠了過去。
我想看清楚,這雙漂亮到極致的眼底,到底是含著陰暗還是灑滿光明。
我出手全憑一股沖動,即使溫然如他,眸中也閃過了一絲錯愕。
比之剛剛,距離更近,近到呼吸清晰可聞,近到氣息雜亂交纏。
尖銳的鳴笛聲倏地響起。
我回過神來,連忙松開手。
「對不起、對不起」地連說了好幾遍,再看陸博雅,心跳更快,臉上更熱。
「沒關系,」陸博雅淺笑,又道,「你還是靠我近一點比較好,淋了雨容易生病。」
「我不敢靠你太近……」我習慣性地摸了摸耳后,不好意思地說,「我怕離你太近了,說不好話。」
「為什麼?」他問。
「緊張唄!」我低頭看地上的小水洼,悶聲笑道,「頭一回和將來要結婚對象離這麼近,我都快結巴了。」
陸博雅沒說話。
我抬頭看他,見他微微低頭,一時間看不清神色。
「怎麼了?」我問。
「沒怎麼,」陸博雅一笑,抬眸看我,和風雅致,「只是沒想到,你會把我當作要結婚的對象來看。」
「不是嗎?」我有些困惑,反問他,「相親的目的不就是結婚?」
「是,」陸博雅笑意不減,徐徐道,「不過我并不會因為相親而結婚。」
啊那——
「我,我和你……」我手指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比畫,「我們算什麼?」
過家家鬧著玩還是時下流行的約……那啥……
「徐小姐,我想,我應該對你坦誠一點,畢竟你已經這麼直白了。」陸博雅望著我,眼中波光淺淺,「相親只是一個媒介,我不會因為相親而結婚,我結婚只有一種可能。」
「……」門當戶對?才子佳人?強強聯合?
無論是什麼,都和我沒關系。
明明不久前還雀躍著要試試看,沒想到這麼快就試完了。
陸博雅的那句「你也并不差」,那句「對你有好感」,都是客套辭令,我怎麼還……還當真了呢。
小水洼里照出了我苦笑的臉。
「徐小姐,」陸博雅的聲音溫柔帶笑,「我結婚,只會因為相愛,不會因為其他。」
雨線碎碎地打在傘布上,又輕又密。
仲夏時節的小雨天不常打雷。
可我怎麼——怎麼感覺頭頂轟隆隆地響個不停。
雷鳴閃電,直直劈下。
五雷轟頂,不過如此。
我的意識和冷靜被劈得一點不剩,只有嘴還沒離家出走。
這張嘴,有自己的想法。
它傻愣愣地問:「相親不行……只能相愛……那我還有機會嗎……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你結婚……不能結婚我還高興什麼……還試什麼……還有什麼可試的……」
「徐小姐你是不是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沒機會了……我這樣的人……你怎麼可能愛上我……相親怎麼就不行呢……為什麼非得相愛呢……一個人單愛可不可以……愛雙倍的分量行不行……」
碎碎念的同時,后腦勺一陣陣地疼。
我捂著腦袋,忍受著痛楚的同時更覺得難過。
「徐厘。」
我恍惚中,聽見陸博雅喊我的名字,然后捂著后腦勺的手就被拉開了。
我呆滯地看向陸博雅,他的臉漸漸從清晰變得模糊,眼中的世界緊跟著天旋地轉。
「徐厘!」
昏迷前最后那句,聽清楚了,確實是他喊了我的名字。
陸博雅是成年人,可為什麼我聽見的,卻是一個少年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