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跟著翻身,戳了戳她肩膀:「行,我不睡了,你也睡不著,咱們聊會兒天?」
「不聊!」伊琳拒絕。
「聊會兒唄,」我笑起來,「其實我對你們還挺好奇的。」
「我們?」伊琳側了側腦袋。
「你和陸博雅,」我平躺回去,笑著說,「你和陸博雅是學生時的校友,我想,那個時候——你們讀書的時候,應該是年少正好,意氣風發吧。我沒見過那時的陸博雅,我想知道,他所有的事,我都想知道。」
伊琳沉默了好一會后,才淡淡道:「我母親和他母親相熟,我們也算少年相識,除了是校友外,也是相處比別人多的朋友。你說他少年正好,意氣風發……其實不是,那時候,他整個人活在與我們不同的世界里。」
我沒明白伊琳這話的意思。
伊琳平淡解釋:「陸博雅像一座雕像,是冰冷又完美的藝術品,他四周有看不見的玻璃墻,擋住了他自己,也擋住了別人。可人對美的追求源于本能,即使明知道他不屬于自己,也還是忍不住覬覦垂涎。」
「你的意思是,陸博雅……拒人千里?遺世獨立?高嶺之花?謝絕攀爬?」我發揮超常,四個字蹦了一堆。
「嗯,」伊琳輕應,「是這個意思。」
「不對吧,」我皺眉嘟囔,「你說的怎麼和我認識的,不像一個人呢?」
第一次見面就化身夸夸組的組長各種夸我。
第二次見面說對我一見鐘情,還說自己沒那麼好,我沒那麼差,會心一擊讓我愛到不行。
后面更是送我校徽,給我自信,還瘋狂掃射表情包。
又溫柔又賢惠又體貼的小嬌夫——完全沒有隔閡感呀。
「我認識的陸博雅,是所有人都認識的陸博雅,你認識的陸博雅,是專屬你一個人的陸博雅。
」伊琳頓了頓,輕聲道,「他偏愛你,才會待你與眾不同。」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又發現她背對著我,點頭她也看不見,況且——這人也喜歡陸博雅。
默默不說話了,有些甜蜜,還是藏在心里比較好。
「十年了,」伊琳淡淡說,「暗戀也好,愛慕也好,對他……我堅持了十年。」
「你很不容易。」我輕聲說。
伊琳忽然笑了,她轉過身,看向我:「徐厘,你是不是真的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和情敵共情也太傻了吧?」
「我共情的不是情敵,」我同樣扭過臉,和她對視,笑得很輕也很淺,「我共情的,是十年。」
「十年怎麼?」她問。
「十年,很長,真的很長,」我有些出神地說,「對任何人來說,過并不如意的十年都不容易。」
伊琳沒說話,她低了低頭,前額發絲擦過我的額心。
半晌后,她輕聲說:「再不如意,也已經到頭了。」
我笑了起來:「是!」
再不如意,也已經到頭了。
債還清了,賺錢多了,家保住了,喜歡的人就在身邊,未來的生活充滿希望。
那十年。
對我而言,哭都不敢哭,叫都不敢叫的十年,已經結束了。
和伊琳的聊天斷斷續續,喁喁私語……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我還沒醒,房門就砰砰砰被敲了好幾聲。
伊琳睡得死沉,咕嘟了一聲,整個腦袋往我身上頂。
我迷迷糊糊坐起身,打了哈欠。
「徐總!」外頭的人粗聲粗氣,「有個男的,來找你了!」
「哪個男的?」我擼了一把臉,隨口道,「找我干嘛?」
伊琳惱惱地吭嘰又嘟囔。
「行行行,」我只能說,「我小聲點,你睡你的……」
「他說他是你老公!」
「啊?!」我嚇了一跳,大早上的耳背,「什麼玩意兒?」
「你對象!」外頭的人大聲喊,「姓陸。」
5.
「……」呆滯了三秒鐘。
三秒后,一把掀開被子:「我馬上來!」
「幾點了?」伊琳惺忪看向我,「這麼吵……」
「快起來,」我撈過大衣穿好,踩著鞋往洗漱的小屋子跑,「陸博雅來了!」
昨晚熱水都給伊琳用了,我就著冷水刷牙洗臉,抓了抓頭發。
再出來時,看見床上蒙著被子的伊琳,急急說:「你怎麼還睡?陸博雅來了!」
「來就來。」伊琳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她淡淡道,「關我什麼事。」
有這麼佛系的情敵,這福氣我必須要!
急匆匆拉開門,剛跑了兩步,忽然頓住了。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蒙蒙亮的天色,山霧濃重,草木浸飽了水,幽綠一片。
烏黛墨翠之間,一抹素白瑩潤溫柔,仿佛一道月光。
我呆呆地看著陸博雅,心緒翻涌間,呆滯并沒有持續太久。
仿佛一瞬間,仿佛兩三秒。
再回過神來時,我已經不管不顧地跑向了屬于我的月光。
重重抱住,確認他真的存在,確認我擁月入懷。
一句話,一個字都不想說。
我收緊力氣,恨不得把這人納入心間,緊鎖心底。
陸博雅也緊緊抱著我,嘴唇輕輕啄吻我的耳尖,像是確認清楚一樣,呼吸逐漸平復。
我們都沒有說話,也無需言語。
可這里并不是屬于我們的二人世界。
從不知道誰的一聲「哎喲」起,周圍的起哄調笑就沒停過。
我向來厚顏,這圍觀也淡然處之,顧及陸教授臉皮薄,我松開手,改握著他的手指,大大方方對工人說:「你們也都知道,我家里的,姓陸,陸博雅,蘇南大學的數學教授。」
陸博雅頷首,打了招呼。
這些工人都是跟我做過幾年工程的,算是自己人,一個團隊,鬧起來沒大沒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