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嗡」的一聲,尖銳又嘶鳴的聲音在耳朵里響起,像失聰前最后一絲余音,讓我失去了所有反應。
手似乎又被攥緊了幾分,陸博雅開了口,說了話,韓嘉怡也開了口,說了話。
他們說了什麼?……我一個字都聽不清。
后腦針扎般的疼,耳朵里嗡鳴刺響,眼前的世界扭曲起來。
我發狠地咬下舌尖,讓疼痛蓋過一切,讓理智漸漸回歸。
遠處的聲音近了,也清晰了。
陸博雅平淡的目光看向韓嘉怡:「所以,你知道。」
轉眸,他又看向小姑,「所以,你也知道。」
韓嘉怡鐵青著臉,小姑低著頭,都沒有說話。
陸博雅看著她們,溫潤的鏡片,那雙黑瞳宛如霜雪中的墨錠,濃重刺骨的寒意。
他站起身,拉著我一起。
在陸博雅極淡極冷的笑聲后,他猛地扯出桌布,桌上盤碟碗筷肉菜湯飯,就這麼碎了一地。
小姑的尖叫和韓嘉怡的怒斥一同響起。
陸博雅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只握緊我的手,輕聲道:「我們走。」
13.
我被拉出了門,跌跌撞撞地塞進副駕駛。
陸博雅把車開了出去,一路無話,一直開回家。
怎麼被拉下車,怎麼被帶進門,我都記不清楚了。
只是再回過神來時,自己坐在沙發上,陸博雅脫了西裝外套,摘了手表,挽起袖子進了廚房。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以為我準備好了,可以讓他知道我不堪的過去,可原來,我根本還沒準備好。
不安,惶恐,不知所措。
我抱膝抵著沙發,下唇幾乎要被自己咬破。
陸博雅端著一個木質托盤走了出來,他彎腰把托盤放在茶幾上。
海碗里,小餛飩混著清湯,熱氣裊裊。
放下托盤,陸博雅起身要走。
「別走!」我一把拉住他,聲音微顫,「別走……」
「我去拿勺子,」陸博雅說,「剛剛忘了拿。」
我不說話,也不放手,就這麼盯著他看。
碗里的熱氣逐漸消散,好半晌,陸博雅淡聲問:「所以,你也知道?」
我呼吸間止不住顫抖。
他知道了,我知道,她知道。
一個像極了套娃的結論。
這層布,終究是以這樣的方式,被徹底掀開了。
我抬起頭,似哭卻沒有眼淚,似笑卻毫無喜悅,滿眼都是苦澀悲愴。
「小姑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卻始終這麼對我。
「而我,很清楚她在故意這樣做。
「我裝作不知道,任由她讓我痛苦。」
套娃的結論,不過就是:小姑知道一碗排骨湯能讓我痛苦,她就是要讓我痛苦。而我,我知道小姑是故意這麼做,卻假裝不知道,笑著配合她,喝下一碗又一碗,痛苦一遍又一遍。
「我不是不反抗,我也不是想自虐,我是……沒有辦法。」我慘淡著對陸博雅說,「我欠小姑,欠韓嘉怡,欠她們一條命——和一個家。」
14.
我爸不是個好人。
年輕時或許還能稱為青年才俊——否則,也娶不到我媽這種書香門第的才女。
原本雙雙在蘇南大學任教,日子平淡又溫馨。
很多人夸過我爸是個聰明人,他們沒夸錯。
辭職下海,吃到了城建紅利,把一個小小工程隊,做到了蘇南數一數二。
那段時間,家里有多少錢我不知道,但我們搬到了別墅里——那個年代,蘇南罕見的別墅區。
再后來……
「再后來,我爸變了,好好一個文化人,染上了酗酒賭博的毛病,對我媽也——也變了,為了逼我媽離婚,他經常動手打我媽,外頭的女人三天兩頭找上門,有時還鬧到學校去……我媽不甘離婚,又忍受不了,終于在那天……」
我閉上眼,回憶瘋狂倒帶,在十數年的光陰長河中逆流而上。
那天,是個晴天呢。
外面的綠樹林蔭,鳥語花香,我都還記得,碗里的排骨湯,她摸著我頭發的動作……還有,最后縱身一躍的巨響。
「我媽走后,我爸更不加收斂,為了錢,什麼都敢做,眼見家里越來越有錢,就連我姑丈也被他說動,辭了工作一起干工程。原本以為能賺大錢,誰知道……第一個工程就出了事故。」
我比畫了一下,說:「十六層的樓體,因為鋼筋規格不達標,就這麼——倒了。」
沒有任何前兆,沒有任何預警,建到一半的樓,忽然垮塌。
「當場死了五個人,」我閉了閉眼,嘴唇輕顫,「我爸和三個工人,還有……我姑丈。」
這件事在蘇南是爆炸性新聞,被警察當作重案調查。
調查后的結果,不但這一次是因為我爸偷工減料,就連幾年前交付的工程也存在紕漏。
「我媽去世了,我爸也死了,因為賠償,能執行的財產都被執行了,也包括這里……家里錢根本不夠賠,何況還有四條人命。」
「我那時候還小,不懂這些,只知道有一天,家里忽然沖進來好多人,他們搶電視、搶沙發、搶冰箱……我不讓他們搶,他們就打我,后來……就在門邊,我被人摔出去,后腦撞在了有尖角的石頭上。」
我紅著眼,看向陸博雅:「是我小姑救了我。」
陸博雅眼神變了變。
我笑不出來,只能扯嘴角:「小姑救了我,在醫院給我簽字手術……我出院后,她也在照顧我,甚至還讓我繼續上學……」
「那她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