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過是行駛在海面的一葉孤舟。黑夜中,船只交匯時泛出的光亮,是告訴對方“我與你同在”的信號,也是“你并不孤單”的指引。人很脆弱。被真心付出過的情感傷害后,就能體無完膚。
人也很堅強。只需要一點點溫暖,就可以繼續走下去。天臺上依舊有風在吹,無邊無際的黑夜像是能吞噬一切。但有裴之樾坐在我身邊,輕描淡寫地將不為人知的少年時代和盤托出。
于是黑夜也不那麼可怖了。
12
挑戰杯校賽日期將近。我們把許阿姨手機里的音頻都提取了出來,建了個簡易語料庫。
同時搭建模型,將chatgpt接入,做成對話模型的“大腦”。為了保證模型的語氣和用詞更接近本人,我們也請來裴之樾,請他對模型訓練提出建議。
他幾次過來,不僅幫助訓練了模型,還順手調了幾個bug。我的隊友們簡直不能更崇拜了。
“為什麼一個腦科學方向的教授,居然在計算科學方面也這麼厲害啊!”
一個隊員肅穆地望向他的背影:“可能這就是天才吧……所謂冰川上的高嶺之花啊高嶺之花!”我默默傻笑起來。
裴之樾才不是什麼冰川上的花呢,他特別、特別溫暖。……這天下午,許阿姨給我打了電話,問我們下午有沒有空,說想請我們大家吃晚飯。
“裴之樾哦,非說你們忙著學習,不讓我打擾你。那我心想,學習是要學的,休息也是要休息的嘛。今天是周六,不忙的話,阿姨請你們吃晚飯?”
我還沒說話,團隊里的小伙伴紛紛:“好啊好啊。”“謝謝阿姨!”
“太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于是,我們一幫人捧著那臺外星人筆記本,就直奔飯店去了。我中途去了個洗手間,回來就發現裴之樾已經到了。
而且不知道是哪個八嘎,居然把我的座位挪到了裴之樾旁邊。他像是從哪個會議上下來,穿著比較正式的襯衣,紐扣一絲不茍地扣到最頂,戴著金絲眼鏡,濃濃的禁欲斯文氣息。
幾天沒見……裴教授帥出新高度啊。我窘窘地在他身邊坐下,小小跟他打聲招呼。
他向我頷首,目光中透出些許疑惑:“你很熱嗎?”謝謝你個大直男,坐你身邊誰能不臉紅啊?隊友他們已經把模型調了出來,讓許阿姨跟模型里的“父親”對話。
她那麼樂天開朗的一個人,此刻攥著衣角,輕輕喊一聲:“老爹。”
電腦里清晰地響起一道蒼老矍鑠的聲音:“哎,乖女,吃飯了沒有?”
許阿姨愣了好久好久,聲音帶了些哽咽:“我吃過了,你呢?”
電腦答:“我吃炒豆芽麼,還有煎雞蛋麼,兩碗大白粥,日子好過得很哦。”老人家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來,尾音還帶著點戲謔。
一瞬間,我也有些恍惚,仿佛這里并不是什麼餐廳,而是人家院子里。
許阿姨也并不是在和冷冰冰的電腦對話,而是坐在槐花樹下,聽著老父親慢悠悠數著晚飯菜色。
她眼角有晶瑩閃爍。我沖小伙伴們比了個手勢,大家會意,紛紛往外走。
我又拉扯裴之樾的衣袖,我甚至什麼手勢什麼眼神都沒給,他就反握住我的手腕,帶著我往外走。包廂門輕輕合上了。
合上前,聽見許阿姨的最后一句話是:“老爹,雖然知道你不是真的,但我們很想你。
”
電腦發出了老人家爽朗的笑聲:“你管他真的假的嘛,活人最重要了。”然后門徹底關上。
AI的這個回答,令我都有些意想不到。我們靠著墻站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說話,顯然都非常受觸動。
許久,裴之樾低沉的聲音響起:“學界時有爭議,AI的存在,是否會令人類受到威脅。但你們的項目給出了一個很好的答案——無論真假,活著的人最重要。”
人群中,他準確地看向我,目光帶著贊許:“你們做得很好。”
13
我們的項目入圍挑戰杯國賽決賽的時候,江止的處分也正式下來了。
楊玉環去他們學院串門,路過了公告欄,順手就拍給了我。
嘶,記大過處分,不算輕。是要記錄進檔案里,跟著他一起送到用人單位的。
他之前野心勃勃,非名企不去,這下好了,名企是不會要這種人的。
教研室里,楊玉環問我有什麼感想。電腦上的模型還在調試,一排排數據比江止的八卦更有吸引力。
我隨口答:“自作孽,不可活。”
她哈哈笑了一分鐘,點頭:“確實,當初他追你的時候,我就感覺這人不太踏實。”
我鍵盤不停,回她:“喲,大師您還會看相呢?那您看誰面相踏實啊?”
楊玉環果斷:“裴之樾踏實!搞科研專心的人,談戀愛肯定也專心,超配你的。”
我扯了扯嘴角:“我配個屁我配,人家是天才,我是什麼玩意兒。”
楊玉環哈哈大笑,勾著我的脖子:“哎,你別自暴自棄嘛,我看裴教授對你格外不同啊……”
說話間,她的手機震了一下,楊玉環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我艸,誰特麼搞事情?!”
表白墻里多了一條投稿。短短五分鐘,就已經點贊破三百,轉發破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