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也會有感情這樣充沛的時候。
5
我打了個呵欠,放下手機,準備去臥室大床上躺一會。
門鈴卻突然響了起來。
才早上六點多啊。
我厭煩地拉開門。
一個男人站在外面。
身高體長,看起來有些疲憊。
加上黑色長風衣。
是照片里的那個男人。
岑疏。
我張了張嘴,猶豫地說:「岑先生?」
身子卻沒有動。
獨身女性不能隨意讓陌生男子進家門,這種道理我還是懂的。
岑疏緊緊盯著我,眉頭卻皺了起來。
「溫黎,我找了你五年。」
他一字一頓。
聲音像是從嗓子里擠出來的,沙啞得厲害。
只是這一句,就說不下去了。
我哦了一聲。
點點頭。
「那……是有什麼急事嗎?」
沒什麼急事,為什麼要一直找我呢?
他嘴角扯開。
像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話。
「五年前,我們就要結婚了。結果你突然不告而別,憑空消失,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溫黎,你現在問我,找你有什麼事。」
「你不覺得很搞笑嗎?」
他的語氣隱隱含著一些憤怒。
仿佛不可置信,我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可我覺得明明這個叫岑疏的人更加搞笑啊。
我們很熟嗎?
五年前,我去了英國,進修舞蹈。
我的人生規劃,除了親密的家人之外,我不覺得應該向其他人交代。
現在他氣勢洶洶地跑過來質問我為什麼離開。
憑什麼啊?
我憑什麼得告訴他?
6
當然,這些話我并沒有說出口。
自從確認情感認知障礙后,心理醫生就會提醒我,在社交場面上,偶爾要注意一下分寸和禮貌。
也許我自己覺得這些話說出口后沒有什麼,但對面敏感的普通人有可能就會對我產生奇怪或者不好的印象。
比如冷漠、突兀、不近人情。
想到這些,我定了定神,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
按照禮儀教科書上的句子。
一板一眼。
「嗯,當年添麻煩了呢。」
「所以,現在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
這些話我自認為回答得滴水不漏,沒有任何問題。
可岑疏卻好像完全無法接受。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咬著牙,看著我。Ўƶ
「溫黎!」他低吼出聲,「你能不能不要再裝了,不要再裝成這樣一副跟我完全不熟,冷淡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岑疏一臉煩躁。
可我覺得奇怪。
我討厭處理這種復雜的人際關系。
也討厭揣度別人的心理狀態。
剛剛好這個時候,臥室里的電話響了,我像是有了救星,連忙進去接了起來。
7
是孟杭。
他是我這次比賽的雙人舞搭檔。
我在倫敦時候的舞蹈老師,一位站在舞蹈界頂端的大師,也是孟杭的叔叔。
他曾經對我們兩個評價過:
「論天賦,還是溫黎要稍稍好一些的。」
「但是溫黎,你缺了一點什麼,知道嗎?」
「只有技巧,沒有感情啊。」
孟杭因為家里有事,沒有和我坐一趟飛機回國。
剛剛才落地上海。
「喂,阿黎,我已經到國內了!」孟杭的聲音一向特別有朝氣,他大大咧咧地在電話那端朝我喊,「你知道今天什麼日子?」
「你的生日?」我說。
「你好厲害,有給我準備生日禮物嗎?」
「嗯,有的啊,驚喜。」
因為對外界的敏感度太低,所以我會格外重視禮儀。
像生日、紀念日這種事情,我會提前在手機的備忘錄里面記下來。
省得外人怪我疏忽。
聽到電話里孟杭開心地反應。
我覺得這次我應該沒有說錯話。
掛掉電話后,我才想起,房門口還站著一個人。
沒什麼事情的話,我是不是可以委婉地送客了?
正當我斟酌怎麼開口的時候。
岑疏自己先說話了:
「溫黎,你以前自己說過,你記性不好,除了家人和我,不會再刻意記住別人的生日。」
我果然是記性不好。
以前竟然還會說出這種話……
「所以,」他頓了頓,「你真的再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了嗎?」
我絞盡腦汁。
終于想出了一句怎麼都不會得罪人的話。
「哦,對了,祝你訂婚快樂。」
8
岑疏聽到這句話后,一句都沒再說。
臉色甚至變白了一些,整個人冷冷的,轉身掉頭離開。
我希望他不要再來了。
畢竟。
一個好的前任,應該和死了一樣。
我但愿他有這種覺悟。
做一個死人。
晚上,我按照約好的時間去了孟杭給我的地址。
一間小眾酒吧。
他從小在倫敦長大,在國內幾乎沒有朋友。
于是這個生日只有我一個人陪他。
見到我,孟杭猛地躥起來,向我招手。
「溫黎!」
他是典型的舞蹈生,身量很高,在人群中特別顯眼。
我露出微笑。
「生日快樂啊,我親愛的搭檔。」
說著,我從包里拿出禮物遞過去。
一只腕表,前幾天在時尚網站上偶然看到,順便買了下來。
孟杭倒是對這個禮物特別喜歡。
他左看看,右看看,迫不及待地戴到自己手上去。
然后興沖沖地向我展示:「吶,溫黎,你眼光真的很棒哎!」уž
我點點頭。
沒怎麼說話。
我們聊了一會,孟杭突然抬起頭,觀察我的表情。
「阿黎,你今天,是不是興致不高?」
9
其實對自己內部的情緒,我有時候也會反應遲鈍。
但起碼有一點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