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疏坐下來后,我們兩個人默契地沉默了一會。
我以為他終于可以像一個死人一樣安靜了。
然而他還是說話了。
而且說出來的話讓人摸不著頭腦。
「溫黎,你別多想,我和她根本沒關系。」
他忐忑地看著我,聲音夾雜著一絲緊張。
「我這五年,根本沒和胡秧聯系過。」
關我什麼事,和我解釋這些干嗎?
我隨口敷衍了一句:「哦。」
他繼續自顧自地說道:「直到最近一個月,我三叔在國外出差,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我爺爺特別重視,聽說我和胡秧認識,非得要我抽空幫一下忙。」
我看著天花板:「哦。」
他低著頭,仿佛鼓起了很大勇氣,斟酌著說:
「我聽說,你當年看到了我手機里的那段對話……」
「哦哦。」
不管岑疏對我說什麼。
我全部用哦哦哦哦來回答。
終于,他好像被激怒了。
猛地抬起頭,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眼眶隱隱泛著紅。
「溫黎,你除了會哦哦之外,還會什麼?」
「啊啊?」
「你一定要故意表現得這麼冷漠嗎?」他抓住我的手腕,聲音都是顫抖的。
「明明,我以前和別的女生說話,你會生氣、會不滿。」
「我忘記答應你的事情,你會發脾氣,一整天都不和我說話。」
「我熬夜坐飛機從美國回來看你的舞蹈比賽,你拿獎后從臺上飛奔下來到我面前的樣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他不停地翻揀著過去發生的事情。
好像這個樣子,就可以證明我們以前有多麼好。
甚至是,多麼相愛。
他說:「溫黎,你以前從來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可我只覺得無聊。
無聊又倦怠。
我說:「哦,是嗎?」
13
岑疏像是失掉了所有力氣一樣,頹唐地坐在椅子上。
其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他那些私人事情我一點都不關心,也不想了解。
除了嗯嗯啊啊哦哦,我想不出再用什麼話來回答了。
男人啊。
真是奇怪的生物。
我永遠都摸不透。
可惜醫院不是我家。
不然我現在已經禮貌委婉地請這位前未婚夫離開了。
正當我猶豫著要不要找個借口溜出去一會時,我遇到了以前在國內的心理醫生。
「溫黎?」他剛好從走廊上經過,看到我,停下腳步。
笑著說,「前幾天聽說你回國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了,最近身體恢復怎麼樣啊?有沒有再出現什麼情緒問題?」
我還沒說話呢。
坐在旁邊的岑疏先站了起來,比我反應還大。
「身體恢復、情緒問題?溫黎嗎,她怎麼了啊!」
「你是岑疏?」醫生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他。
我早期治療的時候,曾經給醫生看過我和他的照片。
「我覺得,你們兩個把話說開了,更有利于保持你現在的狀態平穩。」
「畢竟,他也算是你開始發病的誘因。」
思考了一會,醫生對我這樣說。
接著,他轉向岑疏:
「你還不知道吧?溫黎患上情感認知障礙的事情。」
「這件事情,主要是因你而起。」
14
對于岑疏知不知道我的病,我其實完全無所謂。
我對他整個人都可有可無的。
但是聽完醫生原原本本的講述后,他的情緒卻轉瞬間崩潰了。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
像一條找不到主人的小狗一樣,靠在我的小腿旁邊。
看起來狼狽又寂寞。
「溫黎。」他低聲喃喃著,伸出手,想要扯住我的拇指。
卻被我躲過去了。
岑疏一愣,頭低得更低了。
「我錯得離譜。」
「那時候嘴硬、口是心非,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溫黎……你能不能,原諒我?」
最后一句話,他問得小心翼翼。
卻自始至終不敢抬頭看我一眼。
出國這幾年,我已經很少想起岑疏了。
不管是我們那幾年的開心甜蜜,還是他帶給我的傷害,都已經漸漸從我這里淡去了。
所以,根本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畢竟,對于他,我心里,已經再沒什麼深刻的痕跡了。
我哦了一聲。
他一下子抬起頭,眼睛都亮了起來:
「真的嗎?溫黎,你可以原諒我?」
「我們,有機會重新開始?」
呃。
我撇了撇嘴:
「不是,岑先生,我們不熟,你可以別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嗎?」
15
「不熟。」
岑疏把這兩個字放在舌尖上,翻來覆去滾了兩遍。
后來他終于走了。
整個人失魂落魄,背都彎了下去。
一點也不像雜志照片里那樣,意氣風發的少年總裁。
我看了看表,離孟杭進去診室,大概過了快一個小時了。
我瞇眼靠在墻壁上,又稍稍休息了一小會。
身后的房間終于打開了。
護士攙著這個倒霉蛋走了出來。
「小腿里面濺進去了玻璃,清潔消毒,再加上往外取殘渣,時間比較久。」
我從護士手里接過孟杭。
讓他靠在我的胳膊上。
「運動或者跳舞什麼的,會不會有影響?」我忙問。
「那倒不會,又沒傷筋動骨,不過這幾天還是注意休息,不然小心傷口發炎。」
決賽在兩個周后,來得及。
大概孟杭真的被他這個生日折騰累了,我開車回他公寓的路上,他歪在副駕駛,很快睡了過去。
他腿上纏著繃帶。
讓人想起我們決賽舞蹈曲目里的一幕,落難的皇子遭人追殺,遠遠一箭射向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