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訂婚,也不懂什麼。」
我媽這才停止咳嗽,答應了一聲,轉身往出走,邊走邊囑咐我哥:「你接著給思過念,多念幾篇。」
我哥略不耐煩:「知道了。」
正好醫生這時候進來了,詫異道:「您這麼著急?這才十分鐘。」
我媽敷衍應和著:「家里有點事,我讓她哥哥在這兒陪著。」
她停頓了一下,猶豫著問:「醫生,她真的會,自主決定不活了嗎?」
醫生很肯定:「當然,你們別忘了她是怎麼變成植物人的。」
我媽沉默了。
但我聽見我哥嗤了一聲:「她那麼貪財怕死,怎麼可能,八成是想嚇唬我要錢,玩脫了。」
3
跳樓前一個月,我確實跟我哥要過錢。
鄭家父親要住院,沒有錢。
陳思彤出差聯系不上,他們找到我這里,小心翼翼問我能不能借點錢。
可我當時剛從陳家搬出來。
為了證明我不是貪慕錢財,不是要跟陳思彤爭家產,我出來時候把錢都還給我哥了。
我哥慢條斯理地說:「我給你保存著,你這麼好逸惡勞,早晚要回來拿的。」
我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我說我有雙手雙腳,就算沒陳思彤那麼聰明,找個工作,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也沒問題。
我哥是冷笑著看我離去的。
我找了個收銀員的工作,確實夠養活我自己,可沒有余錢去支付鄭家需要的金額。
我沒有辦法,打電話給我哥哥,想從我以前的錢里借一點,夠交住院費就行。
可我哥一聽要錢,還沒等我說下去,就冷笑起來:「骨氣呢?不裝了?」
然后便說他在開會,忙著呢。
讓我等他空下來再說。說完便掛了電話。
我垂著頭苦笑。
我的臉是夠大的,明明不是陳家的女兒了,怎麼還惦記以前攢的零花錢。
就應該都還給陳家的。
我深吸一口氣,下載了網貸軟件。
總得把二老的住院費交上。
找了網貸人員,對方讓我周一去面簽。
我嘆了口氣,答應著掛了電話,等著周一去借我人生第一筆貸款。
可周日的時候,陳思彤回來了。
聽說自己的養父要住院,陳思彤去求了求陳家,把住院費給交上了。
我聽陳家媽媽打電話給我說的時候,長長松了口氣。
畢竟網貸良莠不齊,一旦踩到坑幾年緩不過來,誰去借能不害怕。
可媽媽聽見我松了口氣,竟然長久地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淡淡說了一句:「人要不孝順給你生命的人,禽獸不如。」
我怔住了。
我不是不孝順,我只是在等周一去面簽網貸而已。
可我媽不等我解釋,便掛了電話。
再打,不接。
那天開始,我好像被抽空了精神,早上起個床,都要費好大的勁,拉開窗簾和洗臉成了一項艱巨任務,我需要躺著做好久心理建設才能起來。
我就喜歡拉上窗簾,在黑暗里躺著,什麼都不干,安安靜靜躺著,無意義地流淚,哭到睡著。
那時候我以為我只是難過,很快會好。
我不知道那是抑郁癥。
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是重度了。
即便我如今成了植物人,重度抑郁依然指揮著我,讓我喪失求生欲。
哪怕今天我哥專門抽時間來給我讀故事,這是我小時候想都不敢想的事,也沒讓情況有所好轉。
我哥拿著那本卷了邊的童話書,翻到了《丑小鴨》這一篇,慢條斯理地念著:「丑小鴨終于明白,自己是一只天鵝,和農場的鴨子們不一樣。
」
他的聲音冷淡又好聽,只是念到這一句的時候,說不出的諷刺。
如果我現在能睜眼,我一定會看到他英俊的臉上,譏誚的表情。
他輕輕道:「天鵝就是天鵝,即便放在鴨子堆里,早晚也要回天鵝湖的。」
今天是他一個人來,我聽他打電話,好像是我媽硬讓他來的,他十分不滿,說話帶氣。
他繼續往下讀,正好讀到我在那里寫的一句話:「可是,是誰把天鵝蛋放在鴨子堆里的呢?可太壞了!」
我哥長久地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臉。
他的動作太突兀,我要不是全身插滿管子,我都會嚇得跳起來。
我哥摸我臉,太陽西邊起。
仔細回憶起來,我哥也不是對我全然冷漠的。
我總覺得我哥不喜歡跟我對視,視線交匯,他會移開目光。
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我小時候覺得我哥一定是很討厭我,連看都不想看我。
我加倍跟著他粘著他討好他,可毫無用處。
一直到他成年,我也十五歲了,有一次爸媽晚歸,外面打雷,我嚇得大哭,我哥哥嘆著氣來哄我,拍著我把我哄睡,半夢半醒間,就像今天一樣,摸了摸我的臉。
可自那以后,他似乎更討厭我了。
就像今天,讀完一篇丑小鴨,他突兀地站起來,踢開椅子,匆匆離去。
如果我不是一個植物人,我都會覺得他是在落荒而逃。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腳步停頓了一下,我聽見他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
他關上了門。
4
我有時候真的想不通,為什麼哥哥這麼討厭我。
小時候我對他亦步亦趨,長大后對他溫柔聽話,可怎麼都捂不熱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