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對任何人都那麼溫和,可唯獨對我,冷若冰霜。
陳思彤回來后,我還沒有危機意識,只是以為我多了一個姐姐。
我看哥哥對她喜愛得很,隔三差五就會給她買禮物,衣服包包鞋子首飾,什麼都有,而我從小到大只有一本童話書。
我以為他是喜歡陳思彤那種事業型。
我也想要哥哥喜歡我。
我便跟爸爸說,去陳氏實習,從銷售做起。
我也想一步一步變成陳思彤那樣優秀的人。
不為別的,就為了哥哥能多看我兩眼。
我真的很賣力,早起晚歸,天天加班,學得干勁十足。
員工和經理都知道我是陳家女兒,看我認真能吃苦,脾氣也溫和,聚會經常帶著我。
我以為我這樣哥哥就會開心。
可我沒想到,他目睹我和同事下班聚餐后,冷著臉開車走了。
等我到家時,他在跟我爸說著什麼。
看到我,我爸的眼神一變,閃出一股警惕。
我爸是個優秀的商人,警醒,機靈,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他經常用這種眼光看人。
只是從沒這麼看過我。
今天,他用這種眼光端詳我好久。
他說:「你哥說你在公司混得挺好?比思彤還好?」
我一頭霧水地點了點頭:「啊,就還好吧。思彤是高管型人才,本來也不用和同事打成一片。」
我說的是實話,陳思彤那麼優秀,將來一定會和哥哥一起管理公司,自然不會像我一樣跟同事嘻嘻哈哈吃吃喝喝。
我爸點了點頭沒說話,讓我上樓休息。
我上樓梯的時候,能感覺他的視線一直盯著我。
可我當時喝了酒,并不知道爸爸在想什麼。
直到第二天,我上班去得早,在洗手間的隔間里聽到經理和助理在聊天:「重要的文件不要讓思思動。」
「為什麼?」
「上頭通知,別問那麼多。人家有真正的太子女,自然要防著冒牌貨奪家產。」
我在隔間里,突然覺得手很涼。
涼到指尖。
我在隔間等到經理出去,才打開門出去。
淚流滿面。
我當天寫了辭職報告,離開了陳氏。
我哥看見的時候冷笑,說我是爛泥扶不上墻。
我承認他說得對。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和陳思彤這種天才,也是有普通人甚至笨蛋存在的。
可是笨蛋也有感情,也會難過。
我拿著我的東西走出公司,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
當初爸爸走到哪里都要帶著我,說我是他的心肝肉。
爸爸說女孩子不用讀書,就簡簡單單就很好,將來嫁個門當戶對,出嫁前爸爸護著,出嫁后老公護著。
我考試復習,多熬半個小時的夜,他都心疼得跳腳,不許我看書,讓我就負責開心就行。
我害怕而迷茫,這樣疼我的爸爸,已經消失,不會回來了嗎?
現在他的疼愛轉移到陳思彤身上,一點都不會給我剩了麼?
我那時候天真,我不相信,不相信二十余年的愛,會一夕消失。
我打電話給爸爸,還在撒嬌問他:「爸爸你不會不愛我吧?」
我爸猶豫了一會兒,毫無波瀾地跟我說:「思過,你缺錢我可以給你錢,將來我不在了你哥也會給你。但有的東西不要去念想,不是你的終歸不是你的。」
我愣了。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不,不是聽不懂,而是不敢聽懂。
深秋的風,吹入骨縫,涼透全身。
我答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我只是想要點愛,別無所求。
可誰又會相信呢。
5
我從公司辭職,回到家里,突然就病了。
也查不出病因,血項都是正常的,就是提不起精神,蔫蔫的,什麼都不想干。
我媽著急了兩天,可我哥把公司的事跟她說了一遍。
我哥說我這是在消極反抗,逼迫家里讓步。
我媽瞥了我一眼,一句話沒說。
我從她的眼睛里能看出,她不再相信我了。
可我是真的很難受,真的提不起精神來,真的無法像從前一樣天天開開心心。
如果我可以控制,我一定會讓自己開心一點,不會讓我媽為我皺眉頭。
可我控制不了啊。
我是真的控制不了啊。
就如我控制不了我的人生從粉紅泡泡變成霧霾灰蒙蒙。
就如我現在躺在病床上,毫無眷戀,只求了斷。
我哥走后,我媽拉著我爸又來看我了。
事情走到現在,即便我已經這樣了,可我聽到我媽的聲音,還是會覺得委屈。
還是會想像小時候一樣,投入她懷里抱著她哭,跟她說媽媽我好難過,媽媽你哄哄我。
可我不能了。
即便我不是植物人,我也不能了。
我姓鄭,不姓陳。
我爸剛進病房,就嚇了一跳:「思思怎麼瘦成這樣了!」
我媽聲音發著抖:「這才幾天,怎麼又瘦了一圈,醫生!醫生呢!」
醫生匆匆走過來。
這家醫院是私人的,客戶非富即貴,醫生態度也好,不厭其煩地又解釋了一遍:「貴千金再這麼下去,是真的會器官衰竭。」
他說以前出現過奇跡的植物人,無不是生存意志極強的。
他也見過明明有救,卻因為喪失生機,生命走向倒計時的。
「您女兒的求生欲望,是最關鍵的一環,請相信我。」
他鄭重其事,再次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