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彤上來拉我,被我一把甩開,重重摔在地上,蹭破了手心。
我看她摔倒呆住了。
我從小別說打架,連吵架都沒跟人吵過。
這是我第一次動手傷人。
我跑上去扶她,她甩開了我的手。
她直視著我,一字一句:「鄭思過,你也曾經偷走我的爸媽哥哥,你旅游逛街看演唱會,我在超市當收銀員賺我的學費。我怪過你嗎?我說過你是個小偷嗎?」
我僵住了。
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才是那個第三者。
而我確實也是。
如果深究起來,我才是不道德的那個。
我沒有任何指責她的資格。
我怔怔地站起來,不知所措,轉頭狂奔,逃一樣回到了家里。
鉆在被窩里,我心里涌起一股悲涼。
我終于發現,我在這個家里待著是沒有資格的。
我以為我多了個姐姐,可陳思彤不想要一個小偷妹妹。
我應該離開了。
可我還是想看看我爸爸媽媽和哥哥,我想跟他們吃一頓飯再走。
我把所有的銀行卡,值錢的衣服首飾都收拾好,整整齊齊碼在了臥室里。
前二十年我偷了陳思彤的家,現在我把能還的都還給她。
我穿得漂漂亮亮,化了淡妝,坐在客廳等我家人回家。
最后的一頓飯,我希望能給他們留個好印象。
我自己下廚做了滿滿一桌子菜,想著我要說什麼。
我要讓爸爸少喝酒,媽媽別再晚睡,讓哥哥不要老生氣,我也會祝陳思彤和司禮百年好合。
然后退出這個家。
我想了很多說法,也想過我爸媽要是阻攔我,我該怎麼勸說。
我甚至想到我哥萬一生氣不讓我走,我該怎麼勸。
我想了那麼多,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哥進門就掀了桌子。
我花了三個小時做的菜,灑了我一身。
我爸媽紅著眼睛跟在他身后。
看見我,我爸先瞪眼睛:「你推我女兒了?!」
我張了張嘴,怔在原地,傻傻地問:「什麼?」
我爸一字一句:「你是不是推我女兒了?」
唰。
知道這是什麼聲音嗎?
這是一盆熱水,澆在冰塊上的聲音。
也是我滿腔不舍,被盡數澆滅的聲音。
我爸說,我推他女兒了。
我垂了垂眼,低著頭沒說話。
我爸更生氣了:「你是不是以為陳家什麼都是你的,你可以為所欲為?我告訴你,你姓鄭不姓陳!
我的家產都是思遠和思彤的!你要是下次還敢動我女兒,或者打什麼非分之想,我就......」
「不用等下一次了。」
我媽打斷了他。
她的聲音滿是冰霜。
我以前聽過她這麼說話,那是在學校有人欺負我時,她去威脅那個人,要再敢動我一下,就讓他全家倒霉。
而現在,她用同樣的語氣說話,威脅的對象卻變成了我:「去收拾你的東西,我們會給你一套房子,你哥哥每個月會給你打生活費。」
她一字一句:「離我女兒遠點。」
我呆住了。
我從來不知道,我媽還有這麼冷酷的一面。
我垂下眼,看見淚珠掉在了衣服上,暈開了上面的湯汁。
好狼狽。
我輕輕問:「是陳思彤說的?」
我哥冷哼:「思彤不是那樣的人,是司禮說的,讓我們好好安慰思彤。」
呵。
司禮啊。
那個曾經發過誓,要珍重我一輩子的人。
我看著腳面,無力抬頭,只是悶悶地說:「知道了,謝謝,哥哥。」
說完轉身上樓。
我哥生氣了:「你不道歉嗎?道歉還有回轉余地。
」
我停住了腳步:「不。」
這是我唯一的倔強:「我會搬走,請借我五千塊,其他東西,我什麼都不要。」
我哥嗤地一聲冷笑道:「你少演戲博同情。再不道歉我也幫不了你。」
我沒演戲。
我哥不知道,我的世界剛才在我眼前,悄無聲息地崩塌了。塌的一絲不剩。
世界不復存在,那我也應該消失。
7
我拿著五千塊離開了陳家。
我找了份超市收銀員的工作,租了間地下室。
超市是陳思彤曾經打工過的,房子是陳思彤曾經租過那種。
我給不了她其他補償,就用這種方式贖罪吧。
我不覺得生活有什麼大的落差。
我是看童話長大的,童話里沒教過我什麼是金錢,什麼是家產。
只有愛和被愛。很蠢,可我改不了。
我的工作很忙很累,可我下班了卻怎麼都睡不著。
我夜夜睜眼到天明,頂著眼底一片青去上班。
我吃的越來越少,睡的越來越少,很少笑,也很少哭。
似乎有一層霧,彌漫在我大腦里,蒙蔽了我所有的感官和感情。
我唯一的情緒就是不耐煩。
對這個世界的不耐煩。
我爸媽沒有再找過我。
似乎真的與我橋歸橋路歸路了。
倒是我哥,有次進超市買了包口香糖,然后冷冷站在一邊看我收銀。
看我木著臉跟人家解釋貨品沒掃上碼,無法結賬。
顧客脾氣不好,指著我罵罵咧咧。我面無表情聽著,情緒沒有一絲波動。
可我哥受不了了。
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兇神惡煞一樣,嚇得那人屁滾尿流跑了。
他站在我面前,惡狠狠盯著我:「這是在報復誰呢?」
他指指我好久沒保養的手:「你吃苦給誰看?」
我茫然地看著他,看著他鄙棄的眼神,心里突然想:「他真的討厭極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