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搶了我女兒的身體。
她砸了我的貞節牌坊,抓花了婆婆的臉,還用鐵鍬將叔伯們打得半個月起不來床。
她不守綱常、肆意妄為,害得我良田荒蕪、饑寒交迫。
她不遵禮教、任性滋事,害得我流離失所,被天下人唾棄。
但我并不恨她。
因為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救贖。
1
我沒有名字,認識我的人,都叫我紅豆。
紅豆沒有特殊的含義,只是因為我出生的時候,田里正好多產了三斤紅豆。
娘說,我原本是該姓李的。
但是我娘克死了我爹,大伯收回了我的姓,我便只能叫紅豆。
我不叫李紅豆,但我依舊是李家人。
所以娘死后,大伯有權利將我嫁給田七。
大我二十九歲的田七。
大伯用我換了三畝地,一頭牛,還有八十八枚嶄新的銅錢后,又和我劃清了關系。
成親的那天,我穿著借來的大了一圈的紅衣,被一頭驢子從村東拉到了村西,嫁給了田七。
那晚,我在燭光的映照下,哀號著流了一夜的血。
于是,我又從紅豆變成了田氏。
田七嫌我干瘦枯燥、不解風情,他并不愛我。
他真正喜歡的是村頭那位風韻猶存的鄭李氏,只是被逼無奈娶了我。
他的無奈是鄭李氏丈夫尚在,是家中催促孫兒,是父母年邁沒人照顧。
他說我嫁給他是天大的福氣。
不然,我這種無父無母、一輩子沒人要的喪門星哪里會值三畝地、一頭牛,還有八十八枚嶄新的銅錢。
我在田七的眼里,大概只是多長了兩個胸脯的騾子。
家中的活計,除了砍柴做飯,侍候公婆,剩下的他能做三分,我必須得做七分。
他對我并不好,我左眼角處有一塊指甲大去不掉的疤,是他在外面輸了錢為了出氣打的。
從那次之后,他像是發現了我這個騾子的新用法,一找到由頭便打我。
有時是因為我燒的水熱了,有時是因為我做的飯冷了,有時是因為鄭李氏今天不愿意和他親近。
他打我時,我會縮在角落里,從指縫瞧他。
那時他臉是漲紅的,是獰笑著的,是癲狂的。
我有時會被那樣的表情迷了眼。
我會覺得只有他打我的時候,他對我才是有感情的,我這個人才是有用的。
這樣的生活一直維持到我懷上孩子那天。
田七得知我有孕之后,停了對我的打罵,我的活計也只剩下砍柴做飯,侍候公婆。
我這一胎并不穩,在給公婆砍柴時,它從我的胯下滑出去。
五月的胎兒已經成型,我看著那團猩紅癱在地上。
田七回來知道我滑了胎,提起墻邊趕牲口的鞭子就要打我。
我身體虛弱,抱著頭縮在床角,公公第一次在他動手之前伸手攔住了他。
「你把她打壞了,家里哪來的錢給你娶第二個!」
婆婆則是在一旁往我手上塞了兩個雞蛋,讓我補補身子。
之后,我才知道公婆突然對我這麼好,是因為肉胎五月便能看出性別。
那天,婆婆私下翻看了那塊肉,是個未成形的男胎。
從那日起,我這頭騾子終于變得金貴,從一個牲口變成了田家兒媳。
我不用再挨田七的打,也不用再干那些干不完的農活。
我每天需要生火做飯和侍候公婆,之后再無其他。
和懷孕的時候一樣,真好。
2
幸福是短暫的。
我又懷了,這一胎是個女孩。
女兒命苦。
出生的那天,他爹只看了她一眼,便失望地將她扔在一旁,出去與女人廝混去了。
公公瞧見我生了女娃,沒說話,只是當著我的面把給我溫補的雞湯倒進了自己的肚子。
婆婆罵我是廢物,扯開我身上新彈的棉被,叫嚷著要將這女娃送出去。
沒過多久,屋里的人都散了,只剩下我和那個孩子。
我剛生產完,身下赤裸,被褥上還沾著我的血,冷風絲絲縷縷地從門縫透進來,涼得我打了一個寒顫。
孩子被扔在床腳,我聽不見她的聲音,拉著床幔掙扎著坐了起來,活動間,一股惡露從我胯下流出。
我瞧見被惡露弄臟的被褥,害怕得瑟縮在角落,抖了兩下。
長年累月的毒打,讓我養成了習慣,我總是下意識覺得田七會從哪里沖出來打我。
冷靜下來,我瞧見了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弱得和貓一樣,干瘦的四肢皺巴巴地支撐起一個腦袋,頭上的胎發凌亂,一雙眼睛還沒有睜開。
她很乖,她知道自己不被期待,所以從出生到現在,她只哭了一聲。
她像我,她真的很像我。
我不知道她哪里像我,我只是直覺這個孩子像我。
我小心翼翼地爬了過去,戳了戳她的臉。
是軟的,是嫩的。
我像觸電一樣縮回了手,害怕手上的倒刺和老繭傷了她。
真好,她是我的孩子。
她是我十五歲時,用命生下的孩子。
我是紅豆,她也是紅豆,是從我身子里爬出的紅豆。
婆婆想將她送出去,一戶十年沒有兒女的人家想要她。
但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這個與我相似、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