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上天才會賜給我阿香,像一根細繩撐著我搖搖欲墜的人生。
我合上眼睛,學著阿香的模樣,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若不想和離,那便休了我。」
「不成,不能離,絕對不行。」
婆婆扯著我的裙角,懇求道。
「為什麼不行,婆婆你平時不是最嫌棄我了嗎?」
「不能離,絕對不能離,我們出了錢的,要離,除非你將錢都還回來,你要記得,你還欠田家一個兒子。」
「錢是我大伯拿的。」
「可嫁過來的人是你!」
我心已經冷得不能再冷了,唯有看向阿香時,心頭才有一絲暖意涌上。
一旁的公公,偷偷趁我們不注意撿起一根木棒,意圖反擊,阿香見狀,撿起地上的木桶就要朝他砸去。
「我要阿香。」
周遭有一瞬的停滯。
「我要養阿香。」
我又重復了一遍,聞言婆婆松開我的裙擺,往日的高傲又回到了臉上,公公也扔下了木棒,高昂著頭發出一聲冷哼。
唯有阿香重重地將木桶砸在地上。
「田七要將柴帶回來,我不管他和鄭李氏如何,這些日子,我要和他分開住。」
公婆一口答應,田七也不敢反對。
日子又這麼繼續過下去。
和往常一樣,也不太一樣。
每個人都很滿意現在的日子,唯有阿香一人不開心。
她對我留下來很不滿,她對我說了很多,可我最后只對她說一句「你都不懂」。
「你才不懂!你明明可以離開過更好的日子,你明明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
阿香很生氣。
可她的確是不懂。
她不懂女子該如何在這世道中生存的道理。
我根本離不開田家。
無論我如何反抗,這是都既定的結果。
8
河邊生細柳,冬去春又來。
時間沒給我帶來太大的變化,我與田家的相處仍是那樣。
唯一的改變就是我多了阿香。
入春后,阿香與我產生的那一點隔閡,隨著時間的消逝,也被選擇性地漸漸遺忘。
她仍是不認我當娘,但是與我相處時卻多了幾分親情。
阿香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她會識一些字,也懂得很多我不懂的道理。
她總是教我,女子該怎麼活,我又該怎麼活。
她給我講了太多光怪陸離的故事。
故事里的世界,亭閣聳立,樓宇連綿,鐵馬千里橫行于街,鋼龍萬里潛行于地。
故事里的人,上可奔月摘星辰,下可入海覓蛟龍,相隔萬里可傳音。
那里世人皆平等,男女亦無別。
那個世界里,女子有選擇的權利。
她們可以讀書寫字,可以拋頭露面,可以掙錢養家,亦可走仕途,上戰場。
我聽得云里霧里,如做了一場夢似的。
阿香問我,聽完有何感受?
那時我呆呆地望著天,心中明明想著仙境,嘴上卻只夸阿香故事講得好。
我并非傻子,怎可能不懂她的意思呢?
她想讓我變成她口中那些女子的模樣。
不依附旁人,自力更生,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意,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現實并非故事里的世界,我也非故事里的人。
此間女子多浮萍,無根飄搖總凋零。
她藏在我并不豐滿的羽翼之下,從未曾見識過一分慘惡,又怎知我已是懸崖的花,現在的選擇,已是我竭盡所能地綻放。
阿香無法改變我,只能想出一些古怪的點子,來改善我們的生活。
雖然效果甚微,但相較以前的一成不變,也算有了莫大的不同。
田家的算盤落空后,田七和鄭李氏生了間隙,如今算起來,兩人已經許久不見了。
公婆見田七日日留在家里,又起心思,想再撮合著我們再要一個孩子。
田七與我子嗣艱難,今年田七五十三,公婆如今年歲大了,往后也拖不了幾個年頭。
他們想要孫子的心情愈發迫切,對我好一陣軟磨硬泡,好言威脅。
我不想再做生育的豬玀,咬死拒絕,阿香也跟著鬧了好久。
公婆無法,只能與田七說講。
田七被公婆勸說下,對我又起了心思。
田七最近向我獻了好大的殷勤,他終于發覺了那個曾經被他百般嫌棄的干柴禾如今也抽出了枝丫。
田七對喜愛的詮釋,油膩又惡俗,黏膩又丑陋。
我很清楚我對他沒有愛,也沒有情,就連最基本的親情也在無盡的恐懼中被消磨殆盡。
我曾無數次推拒過他。
但無奈,他總能在公婆的配合掩飾下鉆到空子強迫我。
多少次,他骯臟的唇貼在我的臉上,多少次,他的聲音在我耳邊威脅警告。
他讓我想想阿香,他讓我認清自己,他讓我想想我是誰的妻子。
我逃避不了身為他妻子的命運,也無法逃離上蒼讓我咽下的苦痛。
我在苦難中沉浮,可那顆不甘的心卻在一下下地跳動。
多少次,我都想割下田七的頭顱,多少次我又輸給自己那微弱的「理性」。
每回事了,我癱在地上,田七提褲離開,心中泛起無盡的屈辱都會將我淹沒。
每當這時,我的靈魂都會沉浸于阿香所描述的另一個世界,試圖從中得到解脫。
可等夢醒,我依舊是我,那顆苦命多磨的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