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我的阿香!
老天可以隨意地蹂躪我,但絕不可以動我的阿香。
阿香絕非只是我的女兒。
她是我的一束光。
是她讓我知曉,在這暗無天日的日子里,我還是能瞥見光的。
我心中有萬分的悔恨。
當初若是聽阿香的勸,去搏那虛無縹緲的可能,她是不是就不會因我陷入如此的腌臜之中。
驚恐中,我用余光瞥見穩婆放在我身旁不遠的剪刀。
那婆子對我沒什麼戒心。
她畢竟只是田家花錢請來的,怎會對我有什麼提防。
我咬了咬舌尖,逼紅了眼睛。
「大娘我疼,能給我松松嗎?」
我可憐地抬了抬手,向她示意,繩子陷入了我的肌膚,勒出幾道深深的紅痕。
她猶豫了一下,大概是覺得我太過可憐,也翻不出什麼浪花。
所以心一軟,便給我松了綁。
我趁著繩子松開的那一刻,快速地拿起身旁的剪刀比在穩婆的脖子上。
「大娘別怨我,我也是被逼無奈。」
她年歲不小,猛然被我這一嚇,嚇得渾身發抖。
「娘子,你別沖動,我都聽你的。」
我拖著虛弱的身子,強撐著,用繩子將她捆住。
我身下的血還沒流盡,每走一步都有穢物與那胎兒的碎塊流出。
「哼,算你們識相,放心,等人送到王大善人那兒,好處自然也少不了你們的,誰讓我們是親家呢!哈哈哈哈!」
門外傳來大伯的聲音。
我面色蒼白,攥緊了手中的剪刀。
「娘子,你千萬可別想不開,人這一輩子,世間的萬紫千紅總要一一看過。」
身后傳來穩婆的聲音,我手上的動作一頓,眼神有一瞬的飄忽。
「大娘,不會的。」
我推開門,陽光有些刺目,門外的人齊齊向我看來。
婆婆的臉上布滿了被指甲抓傷的血痕,田家兩個兄弟的身上滿是被毆打過的狼狽。
地上散落一堆雜物,其中有幾節被割斷的繩子,上面布滿了星星點點的血漬。
瞳孔猛然緊縮,一股憤怒沒來由涌上我的心頭。
「紅豆?」
大嫂發髻凌亂,呢喃著我的名字。
我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環視過去,最終定在大伯的身上。
「我不嫁,別逼我。」
我聲音冷硬,目光灼灼。
「呵,你是不是舒坦日子過慣了……」
手上那把鋒利的剪刀指向脖頸,硬生生地扎出一點血跡。
「大伯、爹娘、各位兄嫂,常言道,一女不侍奉二夫,我只是個小女子,擔不起天大的富貴,再逼我,抬進王家的可便是我的尸首了。」
「你不敢、你一向膽小,怎麼敢……」
大伯一貫強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大伯,你覺得我怕嗎?你覺得我會怕嗎!我死了爹娘,死了夫君,死了三個孩子,我還有什麼活下的必要嗎,你憑什麼覺得我會怕死!」
「田家是你送我來的,我這輩子都是田家的人,這也是你說的!我現在這樣不是正如你當初所愿嗎?大伯,我現在生死都是田家的人,你要我嫁給王家,絕無可能!」
我的身體微微發抖,血液從我的腳下涌上胸口。
「大不了就下去陪相公,反正他對我也是有情的!」
此刻的我大概像陷進絕境的母狼。
「紅豆,王家也是好去處……」
二嫂眼中流出一些不忍。
「二嫂,王家真的是好去處嗎?」
我反問,場上無人作答。
王善人死了三個妻子,兩個情人,怎麼死的,村里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
「紅豆,別沖動,你還有個孩子。」
婆婆連忙接過話:「對對,你還有阿香,紅豆,我今天才知你對田七還是有情的,你還是向著田家的。」
「阿香現在是他的獨苗,你舍得阿香嗎?紅豆,你要是出事了,王大善人發怒,我們誰都擔待不起,你、你舍得田家出事嗎?」
婆婆以為我真的對田七有情,對我苦苦哀求。
說到底,比起什麼兒子、孫兒,他們更愛惜的是自己的命。
「對、對,阿香,那個阿香跑哪兒去了,快、快把那個孩子弄回來啊!」
大伯恍然想起阿香的存在,連忙催人去找,我聽見他的話,心頭松了又緊。
「你們愣著干什麼,快找啊!」
大伯見我脖上血跡出得更多了一些,連忙又喊:「她是銀子啊!她是好多的錢啊!銀子!銀子你們不想要啦?王善人的好處你們也不想討啦?快把那個什麼阿香找出來啊!」
「哎呀!我的十兩銀啊——」
大伯哭號著,我第一次見他如此狼狽,連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他都沒這樣哭過。
「她、她、那個瘋丫頭逃走了,誰都不知她跑去了哪里。」
我心頭一松,還好,她平安。
「紅豆,你放心,你只要嫁給王家,我們找到阿香之后,一定會好好照顧阿香,讓她吃飽穿暖,讓她衣食無憂啊!」
二哥知道我平日最為疼愛阿香,慌亂給出對我的許諾。
我沒作聲,我誰也不信,我與他們相處了這麼多年,他們是怎樣的人,我會不知?
我只是用生命作為威脅,換取阿香求生的時機。
這是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道理。
比起困在田家,又或是跟著我吃苦,只要她能逃出去,怎樣都好。
阿香不是一般的孩子,她離了我這個累贅,去哪里都會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