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講,她好便是一切都好。
滿樹的桃花洋洋灑灑地飄下,零星的幾片落在我的肩上。
我望著天井上高高的天空,口中呢喃:「她好了,我就好了……」
「對吧?」
我迷茫地看著空洞洞的天,唯有自己的聲音在心中回蕩。
為了排解心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為我醫治的阿南勸我找找樂趣。
我這半月將那些富貴人家太太小姐們平日里那些修身養性的玩樂都試遍,都沒尋到一絲樂趣。
我的屋內,每日各色人物來往。
可每人似乎都只長了一張嘴,平日里對著我只會說——娘子聰慧、娘子厲害、娘子真棒。
剩下的時候,她們就像鋸嘴的葫蘆一樣,生怕說錯了一個字,惹我傷心。
阿南如同往常,問候請脈,日日不落。
「娘子還是沒想明白自己想做些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窗外滿園的花色襲人,角落里有一處紅艷艷的,不禁讓我想起了故人。
我頓了頓:「也許,還是有一件想做的。」
「是什麼?」
阿南面露喜色。
「阿香如今的權勢也高了,我想到了一件舊事,正好她能辦到。」
「阿香姑娘自然是最厲害的,娘子你只管說,就沒有她辦不到的!」
「多年前,我無力撫養她,曾將她送給一戶劉姓人家養育,劉家娘子、相公性情極好,對她有養育之恩,宛若親子,只是后來遇見了歹人,遭了難,如今她有了能力,不該忘了父母,自該為他們討回公道,讓惡人伏法。」
阿南一愣,隨后點了點頭。
「這些事,阿南會告訴姑娘的。」
阿南并沒有馬上離開,反而陪我坐了很久,最后抿了抿唇對我說:「可娘子也應該想想自己。
」
想想自己,我盯著院子里那片姹紫嫣紅,又發起了呆。
阿南走了。
「咕咕。」
阿香留給我的那只鴿子突然叫了兩聲,我拿了今年的新谷逗了逗它。
心里突然又響起了阿南的那句話。
「娘子也該想想自己。」
自己嗎?
我盯著籠子的小東西,突然打開籠門,將它放了出去。
我看著它展開翅膀,漸漸飛遠,心中突然暢快了很多。
14
我又收到了柳愈的信,除了必要的問候,便是一些見聞景色,幾句隱晦的關心。
我沒寫回信,只是將信燒了,再將鴿子放出去。
阿香留給我的鴿子是柳愈的。
自從我將鴿子放出去之后,它再回來帶的便是柳愈的信。
這些日子,他的書信從未斷過,可我從未回上過一封。
只要鴿子回去了,他便知道我好。
至于其他話……
多說無益,何必徒增煩惱。
朝堂之事瞬息萬變,天下風云又起。
燕王之亂才平定了多久,這才過了幾年的太平日子。
皇朝之上的幾個皇子便又因為繼位掀得滿朝風雨。
這次是為奪嫡,三皇子和五皇子鬧了起來,聽說現在其中的一位正領兵造反。
不過這些事暫時與我沒有關聯,我日子依舊這麼過著。
夏至,柳愈的鴿子再也沒有飛來。
我的人生也隨著天下的動蕩發生了變化,戰爭波及了州縣。
幾個姑娘理好行囊,拉著我離開了這座我住了許久的院落。
逃亡途中,我們一行受盡旁人冷眼。
在斷斷續續的辱罵中,我終于拼湊出了前因后果。
這場叛亂有阿香的手筆,阿香站了三皇子,如今是叛軍黨羽,三皇子叛亂的銀錢全都是由她所出。
幾個孩子將我護得很好,除了路上那些難聽的話,我并沒有吃上什麼苦。
府上的馬都是快馬,
一月不到,我就住進了叛軍的駐地。
我看著叛軍城內安穩度日的百姓,總覺得那段逃亡的日子有些不太真切。
好像一切都只是午休時,打的一個盹兒,做的一場夢。
阿香日日忙碌,她只和我見了一面,還來不及與我說上幾句話,就被人叫走。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很敬重我,但與其說是敬重我,倒不如說是怕阿香。
我在這駐地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月,明明每日良食貴寢,可我卻覺自己快熬不住了。
最近身邊的丫頭,總是小心侍候,她們覺得我是易碎的瓷器,稍不注意,我就碎了。
可我畢竟是農戶出身,哪有那麼脆弱。
最近戰事吃緊,駐地的軍醫不足,我勸著阿南去救助傷員。
阿南不愿,她說她是女醫,這不合規矩。
我詫異,戰時哪有那麼多講究,況且她醫術那麼好,定會派上大用。
「娘子,醫者仁心,哪里是阿南不想,可阿南畢竟是個女子,軍營里的先生們覺得我一個女子行醫辱沒了醫道,那些傷患也會避著男女大防,不肯讓我醫治,娘子,阿南又何嘗想把自己一身濟世救人的本領都埋于閨房。」
阿南低著頭,遮掩自己雙眼泛起的淚花。
「娘子對不住,是阿南失態了。」
我看著她,一時語滯,良久,手上的茶也涼了半分。
「阿南……」
我張了張嘴,猶豫片刻,才道:「阿香有沒有跟你講過一個故事,一個關于仙境的故事。」
阿南聽完了故事,沉默了良久。
「娘子,真的有這樣的世界?」
「總會有的。」
話音落下,一絲悸動突然在心中浮現,就像塵封多年的野草籽突然得了雨露的灌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