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來,一切都是云珠算計好的。
既如此,那麼這份毒,便由我來下吧。
見我久久不語,殷梨有些急了:「娘娘這是自知理虧了嗎?」
我斂了情緒,牽起唇角,一如從前拌嘴時那般,沖她挑眉:「來人,貴妃殷氏沖撞中宮,殿前失儀,再加三月,禁足半年。」
她善武藝,尋常宮婢制不住她,所以,我喚來了足足十個宦官。
她氣得跺腳:「王凝,你不講道理,仗勢欺人!」
于是乎,眾宦官被打得鼻青臉腫,最終還是合力把殷貴妃架了出去。
3
到了酉時,長樂殿終于來了消息,云珠公主中毒了。
大殿之中,醫官和宮人烏壓壓跪了一片。
「沒用的東西,治不好阿云,朕要你們全都陪葬!」他失魂落魄地立在云珠的塌前怒吼。
自南詔跟來的侍女汀蘭撲通跪下:「公主今晚什麼都不曾吃過,只喝了皇后娘娘送來的湯便這樣了。」
蕭裕臉色鐵青,眸光凜著寒意掃向我,「那是什麼湯?」
我欠身,平靜地回應:「是五毒湯。」
「啪!」
一記耳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被打得頭暈目眩,腳下不穩,眼看便要向燭臺倒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有力的手將我拉住,拽了回去,堪堪站定。
回首,是殷梨。
「毒婦!」蕭裕猩紅著雙眼,眸光冷厲得要即刻殺人,「皇后失德,即日起奪其鳳印,幽禁冷宮!」
「陛下,事態未明,如何就能這般輕易處置皇后?便是真的下毒,也該讓太醫驗了之后才算。」殷梨快言快語,頗有些不平。
然而此刻的蕭裕是聽不進去的。
「你這般袒護這毒婦,莫不是也想去冷宮陪她?還不給朕滾!」
殷梨不肯罷休,還要再說話,我死死拽住了她的衣袂。
4
我如愿進了冷宮。
破敗的屋子,滿頭的蜘蛛網,上頭還黏著蚊子和蛾子。
脫去了皇后服制,整個人松快了不少。
「不是命你禁足嗎?跑長樂殿去做什麼?」我點了一根蠟燭,案上的積灰嗆得我一陣咳嗽。
「還想禁我的足?還是先關心一下你自己吧,皇后娘娘!」殷梨翻了個白眼,尋了一處凳子想坐,手一捋,滿掌的灰。
「喂,你送去的湯里沒毒吧?」
我搖頭。
她坐了下來,托腮道:「我從前隨父出征時,見民間以蟾蜍、蜈蚣、蝎子、壁虎、白花蛇入藥,名為五毒湯,實則為補血益氣的良方,也就陛下那個蠢貨,只聽個名字便發落你,只是,你為何不解釋?」
我起了爐火開始煮茶:「不出三日,整個京都都會知道,陛下為了一個番邦公主掌摑皇后,而起因,不過是因他無知而鬧出的一場烏龍。」
如此草率便要廢后,宗室之內,朝野上下,人心必動。
這便是我的第一步。
「可云珠是真的中了毒啊。」她疑道。
水開始沸騰起來,我用茶匙取了少量毛尖放進去,一時間,滿室茶香。
「這便要勞煩殷貴妃去查了,如我沒有料錯,她的毒應該是自己下的,源自南詔的草毒,但劑量不重,病個十天半個月的,不會輕易死。」
「所以接下來,就該由殷貴妃當著前朝后宮去揭開真相。」我低笑,沖她眨眨眼。
她噌地一下起身,作勢要走:「憑什麼?我欠了你的啊!」
庭院里起了風,卷起陳舊的帷幔又落下,幽暗的屋子里鬼影重重。
「小梨,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透過昏黃殘破的燈火,我定定地望向她,喚出多年未喚過的名字。
5
三日之后,陛下在長樂殿誤食了茶水,也中了毒,且與云珠公主的癥狀一般無二。
太醫多番查證,方知是南詔草毒。
而此時,殷梨在冷宮里嗑瓜子:「他不是愛得死去活來,恨不能代心上人受過嗎?我就把云珠的藥,給他也來了一份。」
我笑得花枝亂顫,不愧是殷家小霸王,一出手便是不同凡響。
之后,我很快便出了冷宮。
蕭裕身子恢復后,賜了我許多金帛:「是朕誤會,委屈皇后了。」
我一如平日的謙恭溫順:「只要陛下無恙,臣妾不覺得委屈。」
半月未見,他容色憔悴了不少,除去中毒的緣故,想來近日在朝堂之上也是不好過的。
南詔一戰,殷家當居首功。
他本打算將殷老將軍封為國公,授予光祿大夫一職,名升暗降,乘機奪其兵權。
可偏生殷老將軍先一步上書,以年邁為由請求卸任。
而與此同時,殷家小將軍殷逸也自請離京,率軍駐守連年邊患的云州。
既有蓋世功勛,又是這般忠心,無論如何也不能發難。
蕭裕只能吃了個啞巴虧。
只要殷小將軍陳兵北境,殷梨在宮中便會無虞。
而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因為上一世,蕭裕確實如愿削了殷家的兵權。
以至于后來,殷家如案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滿門忠烈,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所以,那夜在冷宮,我喚住了殷梨。
重生之說何其荒謬,她卻信了我。
誰能想到,相爭了二十年的宿敵,在我最落魄的那一夜,與我成了盟友。
經此一番之后,蕭裕已經連日心中郁結,皺眉嘆氣。
而我要做的事,才不過剛剛開始。
6
辰時的椒房殿里,眾妃嬪已經在等著請安。
我瞧見了年歲最小的林美人將一塊糕點悄悄藏進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