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外院大鬧一場,扯下燕鳳一大把頭發,嘴里不干不凈,卷走了燕鳳僅剩的私房和過冬的襖子。
很快。
燕鳳就病了。
她托人來找我。
我一律借口有差事,推脫不開。
這才哪到哪。
燕兒。
往后你受的苦還多著呢,都嘗嘗吧。
以前對她掏心掏肺地好,她不在意。
非得被生活毒打一番,才知道低頭。
偶爾在廊下碰見外院的幾個老嬤嬤,她們低著頭,滿臉堆笑,不敢得罪我。
我主動上前,往她們手心里放一把銅錢。
嘩啦啦的。
聲音好聽得很。
「多謝嬤嬤們照顧燕鳳。她性子急,需要磨礪,嬤嬤們也是助她成才,這些錢拿著冬天買酒暖身子。」
她們歡快地應了。
21
很快就是年關。
前來拜會、送禮求官的人源源不斷,國公府也大宴小宴不斷。
府上大小姐進宮做了娘娘。
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勢。
連深宅大院里的奴才都挺直了腰桿子,能出去行走的小廝更是一口一個「本小爺如何如何」,儼然螃蟹橫行。
府上無人管束。
唯有一車一車的禮送進來,一個一個點頭哈腰的人踏破門檻。
老太君感慨。
「咱們府上,起家于平安州,前幾年落寞,門可羅雀,多少年不曾這麼熱鬧過了。
「托宮里德妃娘娘的福,又逢年關,這次得大辦宴會。
「姻親勛貴、親朋好友,都請來吃席。」
一時間,銀子花得如流水一般。
庫房由滿變空。
夫人下令,所有丫鬟小廝的月例銀子減半。
府上主子們照樣花天酒地。
周嬤嬤管著大廚房,忙得焦頭爛額,一刻也離不開灶上,人參鮑魚、燕窩魚翅,一盞盞地端出去。
饒是這樣。
主子們也還要吃更新奇的。
老太君要點菜,怕下人通傳不清,周嬤嬤便派我前去。
她往我鬢上插了一朵嫩黃的絨花。
「你打扮得太素了。
「老太君喜歡活潑俏麗的女孩子。」
22
我擎著笑臉來到花廳。
老太君滿頭銀發,精神矍鑠,笑著跟兒孫插科打諢,她要點些精致好吃的菜肴。
「你這丫頭生得好!
「瞧瞧,還會寫字,一直窩在灶上倒是埋沒了花骨朵兒。」
她轉頭,叫大丫鬟詳細打聽一下我的人品。
我大大方方地行禮。
拿著炭筆,一一記下各位主子需求。
夫人淡淡瞥我一眼。
「菜清淡了好吃,人也清淡了才好看。」
但凡漂亮丫鬟,在夫人眼里都不是好的,都想勾引小公爺。
這是在敲打我。
我老老實實應下。
有一道視線一直盯著我,走到小公爺跟前時,這視線越發沉甸甸的,仿佛化成實體,壓得我呼吸都要屏住氣。
就是他。
他那多情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驚艷,溫聲道:
「我要點些蘭花做的菜肴,灶上多費心,可看《聊齋》多琢磨一下。」
我心里一凜。
那晚花房蘭草下。
他認出我了。
他輕輕一笑,眼珠子慢慢從我臉上挪開,掠過我的胸脯和腰肢。
雀金裘掛在他身后,青金閃耀,越發襯得人如青玉,神情眷眷。
這一雙多情的眼,勾了多少貴女的魂。
他自來愛美麗的東西。
丫鬟。
在他眼里,跟一個好看的大阿福泥娃娃沒什麼區別。
我沒有看他。
我能感受到,夫人也在看我。
嫌惡的眼神像看一只綠頭蒼蠅。
23
待到一一問過各位小姐,我松了一口氣,正要出門,卻看見花廳隔間里坐著一個姑娘,正在燒茶。
她那一身并非丫鬟衣裳。
卻也不富貴,一把烏黑的頭發上只有一個銀釵,人淡如水。
這是白家小姐——白秀秀。
她父親曾在戰場上救了國公爺,國公爺許下諾言,小公爺以正妻之位迎娶白秀秀進門,予她一世富貴尊榮。
世事難料,白家家道中落。
白老爹在戰場上生死不明,兩年都沒消息。
白秀秀生活得很艱難。
當時國公府上大小姐還沒入宮,她便差人把秀秀接來。
「國公府忠義,怎會叫恩人落難呢?」
這樁事成全了大小姐的好名聲,她入宮后直接被封為德妃,可謂一步登天。
可是。
國公府對白秀秀并不好。
一則,拿她當窮酸親戚看待,待遇連一等丫鬟也不如。
二則,大小姐入宮后,府上已經開始為小公爺另相看親事,揚言非世代簪纓的大族之女不娶。
「秀秀小門小戶出身,未經過大風大浪,做我梁府宗婦反倒是害她。
「梁遇娶親后,把秀秀納為貴妾,也不算負了她家恩義。」
宮里的德妃娘娘傳來消息。
「鎮國公府上大小姐、林閣老獨女、大長公主之孫女清樂縣主,祖母、父母親看看哪個性子更好,將來能聽咱家梁遇的話,能容得下秀秀這個貴妾。」
言下之意。
府上為了秀秀的未來,已經苦心謀劃、步步退讓了,你白秀秀要是再說別的,那就是沒有良心。
國公爺許下的諾言,終究是放了個屁。
白秀秀并不在意這些。
她照常每日帶著笑臉,來上房伺候老太太,得了賞銀,便請府上幫忙打聽父親消息。
「一切聽老太君的安排。
「秀秀無有不愿,只是想先找到父親,問問他的意思。
」
她為人善良仗義。
前世我被活活打死時,只有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