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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醒來打開水龍頭時,發現流出的竟然是血。
我默然半晌,看向鏡子:「兄弟,你昨天才說你再也不會嚇我的。」
水龍頭里汩汩流淌的血詭異地停滯了片刻,然后越變越小,最后一滴也不剩,任由我對著龍頭又敲又拍也沒半點反應。
我有點無奈,看了眼鏡子里下巴還掛著一層牙膏沫的自己:「我這還沒洗臉呢,好歹留點水,哥。」
鏡子里就隱隱約約浮現了一抹神似馬賽克,鬼都看不清的詭異人影。人影默默地盯了我半晌,才很認真地舉起手在鏡子上寫字。
——你們家停水了。
我不禁無語:「我昨天不才交了水電費嗎,這周第幾次了,怎麼又停水了。」
——那個,我昨天答應了不嚇你嗎?
我嘆了口氣:「你又忘記了啊。」
人影看上去有些垂頭喪氣,垂著腦袋,黑乎乎的一團看上去很可憐。
——嗯。
我扯過毛巾擦了擦嘴:「行吧,我先去上班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玩什麼都行,別把我 c 盤里的東西誤刪了就好。」
人影盤旋在鏡子里,最后留下一句。
——你什麼時候回來。
「加班就十二點,不加班就九點,」我提著電腦包往外走,「昨天和你說過的,你要不找個辦法記在鏡子上。」
人影沒再寫字。
我關門離開的時候,看見這只鬼真的在乖乖研究怎麼在鏡子上留下字跡,覺得好笑的同時又提醒道:「別去窗簾那里,中午的太陽有點大。」
鬼呆呆的,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我嘆口氣,尋思著我一個即將猝死的社畜,居然還要擔心一個鬼的安危,說出去真的有點好笑。
*
有一句老話叫,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早在住進這棟明明采光良好、裝修精致、距離我公司只有不到兩公里,價格還低廉得嚇人的公寓時,我就想到了這一點。
不然這種本該炙手可熱的房源,偏偏就無人問津。
偏偏房東就迫不及待給我擁有不漲價這種條件的三年租房合約。
但當時的我已經通宵了兩天,連續一周睡眠時間不超過四小時,黑眼圈重得可以直接進入動物園當成大熊貓展覽。不僅如此,前任房東大幅度漲租,和他據理力爭的我成功流落街頭,像一抹游魂。
成年人的崩潰就在那一瞬間,于是正處于破罐子破摔的狀態的我一邊想著「愛咋咋」,一邊面無表情地簽下了三年的合約。
然后我就遇見了一只鬼。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靠在沙發上打游戲,頭頂的燈忽然就開始嗞嗞作響,忽明忽暗。我一抬眼,就看見電視機的屏幕上隱約映出了一抹影子。
我盯著影子看了會兒,就若無其事地繼續垂眼開始打游戲。比鬼更可怕的是加班,比恐懼更重要的是用來休息的周六夜晚,我深諳這一道理,并打定主意置之不理。
可惜鬼好像有些不滿,開始頻頻在我身邊刮著涼風。
大冬天的,房間里雖然開了空調,我卻還是有點冷。在某個瞬間,感覺到什麼冰涼的東西貼上我的肩膀時,我伸手抓住了「他」。
那應該是頭發的觸感,溫涼的,有點滑。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他」好像僵住了,下一刻,冷風消失得不見蹤影,頭頂的燈也恢復了原狀。
我嘆口氣:「兄弟,打個商量,你有什麼要求我盡量幫你實現,我就一個愿望,周六晚到周一早我們和平共處。」
鬼沒吭聲。
但自我碰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沒現過真身,只肯出現在鏡子里,或者里黑漆漆的電視屏幕上。
我們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周,直到周六,我發燒了。
病假是不可能請的,一是老板不一定準,二是只要一口氣還在,誰都不能剝奪我的全勤獎。因此哪怕這一周我咳得嗓子都啞了,我還是堅持上班,最終成功在休假的這一天開始發燒。
昏昏沉沉倒在沙發上的時候我還在想,有點虧。
大好的休假時光居然病過去了……
然而醒來的時候,我感覺滾燙的額頭上因為壓了什麼冰涼的東西有所降溫,我扯下來看了看,是我的毛巾,沒沾水,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涼。沙發旁的茶幾上還擺著幾個藥片和一杯漂浮著頭發的……血?
我:「?」
我還在茫然發生什麼事了,那杯血忽然就慢慢褪色,變成了一杯清水。
桌上出現了一行雋秀的字。
——對不起,習慣了,忘記不要嚇你了。
我:「……」
總而言之,我的發燒在這只鬼磕磕絆絆的照顧下成功痊愈,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心來照顧我,但投桃報李,我還是禮貌地問了鬼需要我的什麼幫助。
鬼茫然地在鏡子里轉了幾個圈,才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在玻璃上寫字。
——年底了,我還一個人都沒嚇到,老板要我沖業績……
我:「?」
兄弟不是吧,進了地府還有 KPI 指標,這劇情還能不能好了?
我還要找鬼聊聊這具體指標是多少,「他」
卻默不作聲地躲了起來,我再問,鬼就只有干巴巴地告訴我,忘記了。
鬼的記性不太好。
準確地來說,是特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