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娘似乎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堅強,將臉別向一旁,肩膀一抽抽的,卻并未發出任何聲音。
可我卻知道,慕容回信了,因為娘殺了那個企圖逃跑的女人后,他就調查過娘的來歷。
一個統領三軍的將軍身邊,怎麼會留一個身份存疑的女人?
軍帳中的女子受盡了折磨,聽聞是打聽崔婉的來歷,恨不得將她踩到泥坑里,挑了最惡毒的話說了個遍。
這下,全軍上下無人不知,慕容回將軍身邊的金陵女子,是個棄婦。
聽到娘的話,慕容回沉著臉,站在一旁,再三伸出手,卻猶豫再三后,還是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經過我時,他停下,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潭兒,你去安慰下你娘。」
這是他第一次喚我的乳名,常年征戰的男人面上似乎閃過一絲掙扎,可很快便消失不見。
他再次恢復了冰冷的模樣。
等他離開,我拖著步子走到娘身邊,傾身抱住她。
「娘不怕,潭兒保護你。」
娘擦干眼淚,拿來帷帽為自己還有我戴好,一字一句地說道:
「既然這世道沒有給女子活路,那我就走出一條路來。」
我抬起頭,看著娘光潔的臉龐。
卻未曾想過,娘說的這條路到底該有多艱難。
6
傍晚,慕容回果然命人將我們帶上馬車,一路朝著江邊而去。
我好奇地透過車縫看過去。
遙遠的江面上,浮著一艘大船。
爹就站在大船上,被一群人圍在中間,神色凝重地靜等我們靠近。
馬車停下。
慕容回將我們帶下馬車。
娘即便戴著帷帽,可曼妙身姿卻遮擋不住。
爹臉上的嫌惡一閃而逝,激動地連喚了三聲婉娘,聲聲含著柔情。
慕容回惡作劇般地咬在娘的耳垂上。
「婉娘?呵,崔婉,待本將軍打過去,就接你回來做貴妾,你可要好好活著。」
男人身形高大,將娘整個人擋在披風后,令爹無法窺見一絲一毫。
娘柔若無骨地應下,臨別時,還依依不舍地送上了自己親手做的香囊。
慕容回面色幽深地接下。
直到娘和我登船,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這才悵然若失地帶人離開。
我和娘被帶到了廂房。
爹在深夜姍姍來遲。
我被嬤嬤抱了出去。
燭火中,娘摘掉戴了整日的帷帽,露出那張驚世傾城的容顏,梨花帶雨地撲到了爹的懷里,細細哭訴連日來的不易。
末了,還不忘嬌嗔著埋怨一句:「婉娘此生能活著再見夫君一面,已是足矣。」
爹本就貪圖我娘的美貌。
如今,娘在慕容回的滋潤下,更有成熟韻味。
且影響容顏的黑斑也已然不見。
他當即把持不住,早就忘了自己來的目的,與娘春宵一度。
7
聽照顧我的嬤嬤說,爹那晚叫了好幾次水。
回到恒陽后,娘重獲寵愛,勢頭漸漸壓下了生下兒子的姨娘。
我也跟著過了幾天好日子。
無聊的時候,娘就會教我認草藥。
什麼草藥止血,什麼草藥有毒……她講得很細。
每天我聽得昏昏欲睡的時候,娘就會用細竹篾抽打我的手心。
我疼得哇哇哭。
每當這時候,娘又會紅著眼耐心地哄:「潭兒要快快獨立起來,這樣才能保護娘。」
我含著淚,努力點著小小的頭。
「可是娘,外祖父為何不來看我們?」
回到恒陽月余,外祖父家沒有一人上門,娘遞出去的帖子也都石沉大海。
娘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她揉了揉我的頭:「因為你爹不想讓我們見,所以我們見不到。」
「為什麼?」我問。
娘語重心長地說:「因為,只有見不到,你爹才能從你外祖父那里要更多的錢,哪日沒有利用價值了,你我便是兔死狗烹的下場。」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心里對爹的恨意像野草一般瘋漲。
果然好景不長,爹爹率領的軍營中開始出現竊竊私語,皆是說娘被金兵玷污了身子,以身侍賊,這才保下一命。
他們還談論起了孫康清,說她不堪受辱以死明志,是女子典范,娘也應該效仿其烈性。
爹曾來試探:「潭兒,在金兵那里時,你可能見過有男人進過你娘的營帳?」
「有啊,還很多。」
爹當即沉下臉,拔劍就要沖出去:「賤人,竟然敢騙我。」
嬤嬤嚇得跌坐在地。
我也被嚇白了臉,卻還是死死抱住爹的腿,大聲哭喊:「娘懂藥理,金兵看她貌丑,便打發娘去傷員營帳做幫手,娘如果不去做幫手照顧那些傷病,潭兒就要餓死了,都是女兒的錯,女兒不該喊餓的。」
「你別怪娘了。」
我哭得傷心欲絕,上氣不接下氣。
爹愣住,不可置信地低下頭,嗓音艱澀道:「潭兒,騙爹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可想好了。」
「那慕容回是出了名的殺神,可你和你娘可不像連飯都吃不飽的模樣。」
爹果然生了疑竇。
和娘猜測的一模一樣。
我抹干眼淚,抬起稚嫩的臉龐,孺慕地望著頭頂那張逆光的臉,抽抽噎噎地說道:「娘說是因為孫康清姨姨,她每天晚上都去慕容回那里,早上才會回來,慕容回可兇了,姨姨身上總是帶著傷。
」
聽我說完,爹態度瞬間軟化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