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絲毫不覺意外,甚至主動走過去,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溫熱手帕,敷在她臉上,又給她灌了一瓶啞藥。
娘掏出藥水,在她臉上鼓搗了一會兒。
再轉身過來時,娘的臉赫然變成了安氏的臉,而安氏則變成了娘的模樣。
守在院子外的仆從聽到動靜,再三詢問后,不放心地沖了進來。
娘還沒來得及和安氏互換衣衫,就和眾人打了個照面。
萬籟寂靜中,四周忽然地動山搖,緊接著哭號聲此起彼伏地傳來。
「金兵攻城了,金兵攻城了……」
所有人瞬間慌亂起來,再無人顧及我們。
娘拉著我的手,趁亂跑出了府。
城內早就亂了套。
城外火光沖天,喊殺聲連綿不絕,血腥味綿延十里,宛如人間煉獄。
人群中,娘忽然笑出了聲,迎來不少驚懼的目光。
可我絲毫不懼。
因為我知道,慕容回是攻打不進來的。
畢竟,娘給他的恒陽城布防圖,是假的。
讓外祖父呈給漢人新帝的圖,才是真的。
那是娘被慕容回折辱的日日夜夜里,趁他情動而偷瞄到的金兵行軍作戰圖。
因為害怕忘記,娘白日里假裝臥床休息,實則借著昏暗的光線,將其盡數刻到我的背上。
畢竟,沒人會想到,一個孩童,竟然能忍受得住如此鉆心之痛。
10
爹率領的一眾人,本就是金陵城的那批逃兵,戰斗力不敵金兵四分之一。
可讓所有人都錯愕的是,慕容回卻主動退了兵,同時讓人前來交涉——交出金陵第一美人崔婉,金人即刻退兵。
這無疑更加坐實了娘在被俘期間,曾與慕容回不清不白。
百姓苦金兵已久,交出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便能不費一兵一卒換得退兵,何樂而不為?
不過區區半日,眾人便圍了城主府邸,要爹交出崔婉。
被妻子的背叛,再加上慕容回的威壓,百姓的逼迫,最終讓爹妥協了。
他派人去娘的院子抓人。
安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送到了慕容回的營帳。
世人皆不知,慕容回為何會突然發兵攻城。
只因娘命人送去的,除了城防圖,還有一個口信。
「妾已懷有將軍子嗣,盼君早日接妾和孩兒回去。」
一朵溫柔體貼的解語花。
恒陽城城主的妻子,金陵第一美人。
寧愿放棄正妻之位,也要相伴自己身側,還要為其生兒育女。
慕容回的虛榮之心得到了大大的滿足。
都說沖冠一怒為紅顏,慕容回年少成名,在戰場上素有殺神之稱,再剛硬的男兒遇到柔軟的藤蔓,也會被纏得失去理智。
所以,當他迫不及待地將安氏推倒在床榻上,想要溫存一番,卻發現一張薄如蟬翼的面皮,自對方臉上輕飄飄落下,露出了完全陌生的一張臉時,被耍的怒火瞬間涌上他的頭頂。
「崔婉,待本將軍找到你,定要讓你生死不能。」
慕容回狠聲落誓,無視安氏嗚嗚嗚的求情,轉身拔劍砍下了她的頭顱。
冒著熱氣的頭在地上翻滾一圈,雙眼不甘地瞪大,卻得不到任何憐惜。
慕容回顧不得整理衣衫,跨步走出營帳。
他牽過戰馬翻身而上,眼里泛著紅光,怒不可遏地高呼:「屠城。」
11
惹怒慕容回的代價是可怕的。
金陵城被俘虜的女子,被推上了戰場。
她們個個衣不蔽體,渾身上下都是曖昧的印記。
而在她們的對面,是從金陵城逃跑的親人,是姐弟,抑或兄妹等等。
恒陽城的守軍猩紅了眼。
有些沖動的士兵,甚至想要不管不顧地沖出城門,將自家親姐搶回來。
可慕容回似乎覺得還不夠,命人一遍遍揮鞭抽打在那群可憐的女子身上。
肅穆的戰場,一片沉寂。
只剩下女子的哀號求饒,以及荒涼悲鳴的風。
她們承受了身體上的折磨,如今還要在親人面前受盡精神折磨。
有受不了的女子,尖叫著撞向金兵手中劍刃,血灑當場。
人群中,一個滿臉青紫的瘦弱女子推開眾人,走向最前面。
她朝著恒陽城努力笑著,最后跪下朝著金陵的方向遙遙叩拜。
金兵吆喝著上前揚鞭驅趕。
那女子卻忽然高聲,一字一句地吶喊:「金陵李氏次女李順清,寧死不降。」
緊接著。
「金陵沈氏沈香兒,寧死不降。」
「橋頭豆腐西施王氏,寧死不降。」
……
此起彼伏的吶喊聲,穿過風,穿過墻,穿透恒陽城每個人的靈魂。
不知誰喊了一聲:「開城門,應敵。」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殺聲響徹四野。
慕容回振臂一揮。
「殺!」
一排排的女子倒在金兵鐵騎之下,碩大的紅花在她們身下綻放,成了恒陽城最慘烈的一幕。
恒陽守城軍士氣高漲,抵擋住了金兵三波攻勢。
我爹在最后一波攻勢中,不幸摔下戰馬。
可他自小擅長弓箭,落馬前,竭力射出一箭,正中慕容回右胸。
恒陽守軍以及百姓苦苦抵擋了三日。
第四日清晨,響徹天地的馬蹄聲徐徐逼近。
新帝趁金兵攻打恒陽,一舉發兵搶回金陵,而后渡江而來,和恒陽守軍一起,將金兵徹底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