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我衣衫不整,滿臉污泥,脖子上還有干涸的血。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看上我。
就在我渾身忍不住顫抖的時候,謝詡之突然笑了。
我突然覺得,他可能看不上我了。
因為他好像長得比我還好看。
謝詡之卻探身一把把我拉上了馬,在我的驚呼聲中環抱住了我。
「好。」他說,「你說的。」
3
謝詡之身上很暖。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身上有種很熟悉的香味,不似平常的香薰香料,倒像是一種被太陽曬過的不知名的草的清香。
還混雜著一點淡淡的,幾乎發現不了的血腥氣。
他抬手捏了一下我脖子上的一個穴道,我眼前一黑睡了過去。
……
夢里,我又回到了初見魏璟時。
十三歲那年的燈會上,我被人拐子下藥迷走。
他把我扛在肩上,要出城時卻撞見了鎮北將軍班師回朝,只能混在人群里等。
我那時藥效剛過,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見十八歲的少年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金色流云鎧甲仿若天神下凡,神色淡然,那張臉卻好看得不像話,引得四周的女子紛紛紅了臉。
在那之前,我已經聽過魏璟這個名字。
他接替了他逝去的父兄,在軍中殺出了名聲,那一仗他只帶了一隊親衛殺進了匈奴大汗帳中,生擒了大汗和他的兩個兒子。
可我顧不得仔細看,慌亂中孤注一擲朝他喊道:
「魏將軍,救命!——」
人拐子立馬捂住我的嘴,轉身打算逃走。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魏璟從馬上急掠而下,一把把我從拐子肩上奪了下來,掐住拐子的脖子把他硬生生摜在地上!
「沒事兒吧?」他淡淡道。
我小心翼翼睜眼,就望進了那雙深潭一樣的眸子里。
他身后照野霜凝,入河桂濕。
我心猛地撲通撲通跳了起來,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十六歲那年,我聽說天子要為魏璟挑選親事了。
那個名為宴會實為相看的春日宴上,京城半數的閨中貴女都到了場。
我鼓足勇氣,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把一個荷包塞進了魏璟手里。
后來,我就收到了皇上賜婚的圣旨。
我歡喜極了,我以為魏璟記得我,也心悅于我。
可后來我才知道,他娶我不過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妻子,來遮掩他對他寡嫂的覬覦。
自從魏父和魏璟長兄死在戰場上后,魏家就只剩下魏母魏璟,還有魏璟長兄的遺孀顧望舒。
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什麼時候起了別樣的心思。
魏母發現后勃然大怒,說魏璟父兄以死換來的名聲絕對不能被他們的丑事糟蹋了!
她以死相逼讓魏璟娶親,想著等他娶了妻對顧望舒的心思也就淡了。
魏璟沒辦法,這才答應了娶親。
他根本就對我沒感覺,也壓根不記得我。
只是回家時魏母問他看中了哪一個女孩子,他誰都不記得,為了交差把那個荷包掏了出來。
于是魏母選了我,去向圣上求了賜婚。
我是一年后才知道這件事兒的。
一開始我只以為魏璟是天生性子淡,對誰都不上心。
直到顧望舒生辰那天夜里,他一個人看了許久的月光,喝醉后來我房里。
那一晚他拋卻了所有的冷靜自持,力道大得讓我害怕。
等他終于沉沉伏在我身上睡下時,我聽到他輕聲喚了一句:
「望舒。」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許久后,我顫抖著掀開他心口的被子。
那里刺著一輪彎月。
以前我也問過魏璟,為什麼要在胸口刺青月亮。
他只敷衍不答。
現在我才明白,前望舒使先驅兮,后飛廉使奔屬。
望舒。
就是月亮。
4
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什麼都沒說,一如往昔。
我告訴自己,魏璟只是年少和寡嫂相伴多年,感情深厚。
如今我們在一起了,他遲早會斷了這份心思。
可我后來才發現,他心里,顧望舒永遠是第一位。
他出征時的家書雖然是寫給我,可里面永遠在問顧望舒。
面對我時那樣寡言的人,在信里不停追問:
【嫂嫂近來可好?可有按時用飯,休息?
【問嫂嫂想要什麼,我這次會一并帶回去。
【跟嫂嫂說,我馬上就會回去,讓她勿要掛心。】
只最后一句提起了我的名字。
然而說的還是:
【陸婉婉,替我照顧好嫂嫂。】
他出征回來去看的第一個人就是顧望舒,那天我還是得了丫鬟通報才知道他去了顧望舒房里,急急去找他。
到了門口,卻見魏璟正把一張狼皮蓋在顧望舒腿上,半蹲著給她揉著小腿。
他微微仰頭看著顧望舒,眼里是我從沒見過的溫柔與克制。
輕聲道:
「這是我在草原上順便獵的狼,聽說狼皮對腿傷好,你往后蓋著。」
我苦笑。
草原行軍苦急,他哪有工夫順便去獵狼?
分明是他特意去獵了給顧望舒的。
察覺到我的動靜,魏璟回頭,臉上的神情瞬間冰冷下來。
「你怎麼來了?」
分離半年,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
那一瞬間,我突然就覺得,我大抵是永遠無法取代顧望舒在他心里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