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駙馬所賜,我成了亡國公主。
受盡百般凌辱,我咒罵他不得好死。
他輕笑:「孤若死,必擇你陪葬。」
后來,他跪在雪中,聲音發顫:
「重華,你心里還有我麼?」
我笑著撫上他的臉:「當然。」
赫連禛,自亡國那天起,我日日夜夜想的。
都是你。
1
太醫走后,我繡了一整天香囊。
阿禛離開前纏著我要了許久,他說男子佩戴女子親手繡的香囊,寓意著天長地久,白頭偕老。
我從沒做過女紅。
但若是真能與阿禛天長地久,白頭偕老,那繡香囊......嗯,也不算難事。
繡布上,根莖青綠茂盛,繡得也算有模有樣。
偏這紅豆的粒粒相思子,勾線納錦,我繡了許多遍也不成。
憫蘇勸我把藥喝完再繡,我委屈地問他。
「憫蘇,我是不是很笨?」
「亂講,公主最是聰明毓秀。」
突然,殿門被猛地推開,我循聲抬頭,門外火光沖天。
母后向來一絲不茍的發髻變得歪斜散亂。
她看著我,眼中帶著淚光。
母后說,西詔軍隊已然攻入城門,快要打進宮了。
我手一抖,針扎指尖,血珠墜到繡布上。
竟成了一粒相思子。
2
母后急急給我披上斗篷,又將我的手放到憫蘇掌心,「憫蘇,本宮把公主......交給你了。」
他跪在地上,聲音沉沉,「臣,萬死不辭。」
到處都是逃竄的身影,周遭混亂,濃煙彌漫。
我跟著憫蘇跑出內殿后,忽然心頭猛跳。
回頭看,母后站在原地,沒有半分膽怯。
「我是東楚的皇后,也是你爹爹的妻子,同生共死,我們發過誓的。」
「找到你哥哥,活下去才有希望!」
「重華!跑!」
我強忍淚意,與憫蘇竭力向前,飛一樣地跑。
行至宮門一側,父皇躲在角門旁,手中牽著匹快馬。
「華兒,你快走......」
話未說完,泛著凌冽寒光的銀槍瞬間穿透了他的胸膛!
風雪吹落兜帽,我手腳急速失溫:「父皇!」
想跑過去時,憫蘇死死抱住我的腿。
「公主,別過去,危險!」
我眼睜睜看著父皇的頭砸到地上,蒼白的唇角溢出止不住的鮮血,他目光渾濁,癡癡望向我身后。
「明憐......」
「阿祈!」
母后聲音破碎,帶著濃重的愛與絕望。
她一襲白裙,如同皎潔無暇的鶴,倉惶摔倒在父皇身側。
已近年關,天際落雪。
晨曦的微光伴著飄雪一并落在母后背上,也映出了父皇身下殷紅的血泊。
母后轉過頭,鬢邊碎發飄蕩,眼中倒映著熊熊火光。
她看著我,什麼都沒說。
寒鋒倏忽閃過,繼而消失不見。
我怔怔垂眼。
銀槍已然沒入母后腹中。
烏泱泱的將士圍過來,我惶然抬頭,卻看見了......阿禛。
他站在最前方,一雙眼冷冷地注視著我。
他身上浴血的盔甲,印著西詔王室的圖騰。
身后張揚肆意,在寒風中呼呼作響的,是西詔的軍旗。
成群的黑衣將士手持刀劍將我包圍,高聲喝著:
「生擒東楚公主!」
「揚我西詔雄威!」
我怔了一會,忽而低聲笑起來,笑聲愈發瘋狂。
不多時,他像是耐心殆盡,大步上前,俯身扳過我的下巴:
「重華,乖一點,孤會善待你。」
這語氣帶著上位者的施舍。
我咬牙切齒。
「我該叫你李禛?還是赫連禛?」
3
三年前,皇兄出使燕北。
架不住我撒嬌打滾,皇兄只得將我這個跟屁蟲一并帶上。
燕北位于東楚和西詔中間,數年來,東楚與西詔的關系劍拔弩張,吞沒彼此的心思自祖上開國起便未有一日停歇。
父皇是仁君,不忍百姓遭受戰亂之苦,便派皇兄出使燕北,若能與其交好,西詔便絕不敢輕舉妄動。
燕北國君表現得亦有此心。
皇兄終日忙于政事,我只能自己跑出去玩,誰知途徑一處山路,竟遇上了馬賊。
車夫的腦袋被一刀劈下,鮮血噴濺在轎簾上,我心頭猛然收緊,死死咬住虎口,遏住即將脫口的尖叫。
剛拔下金釵,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就鉆進了馬車。
「弟兄們,車里還有個小娘們兒!爺先嘗嘗鮮!」
見我攥著金釵,他獰笑著朝我撲了過來,一把拽掉我的繡鞋,像狗一樣吮吸著我的脖子。
「想死?爺現在就讓你知道什麼叫欲仙欲死!」
我伸出雙臂,迎合般抱住他。
然后揚手,將金釵狠狠插進他的頸脈!
他在我身上蠕動幾下,就徹底咽了氣。
我渾身血淋淋的,剛一腳把他踢開,外頭卻又傳來幾道劃破血肉的聲響。
沒一會,轎簾被再次掀開。
來人眉眼疏朗,宛如潤玉。
看見尸體,他眼中詫異一閃而過,繼而又綻開一個好看的笑。
「姑娘原是巾幗,倒是在下小瞧人了,還想著能有機會英雄救美。」
他的眼神清澈明亮,掃過我染血的腳背不過一瞬,便偏過頭去。
只遞給我一張雪白的帕子。
「還......還請姑娘自行擦拭。」
我盯著他左耳搖搖晃晃的耳墜,只覺自己的心也在搖搖晃晃,跳得厲害。
他說,他叫李禛,生于燕北,家中只有一位纏綿病榻的老母親,平日靠打獵為生。
4
我將他招為了近身侍衛。
少女情動,春思潮涌,想藏也藏不住。
皇兄查了許多次李禛的身世,明明沒有任何紕漏,可他非說沒有紕漏就是最大的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