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去求父皇母后給我和李禛賜婚,他們也不肯。
說我從小便是由皇兄親自教養,如今婚姻大事自然也應由皇兄定奪。
好好好,合伙欺負我。
我回宮就開始鬧絕食。
李禛卻在此時不告而別。
再相見,已是半年后。
他身上添了許多傷,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清亮的眼。
他挺直脊背,跪在父皇面前,呈上了西詔的地圖。
「西詔十六城,是李禛求娶公主的聘禮。」
原以為是天賜良緣,到頭來......不過是他的機關算盡。
「陛下,蕭重璟墜落懸崖,目前下落不明。」
聽到皇兄的消息,我眼前發黑,喉間腥氣翻涌。
努力忍著腹中痛楚,卻又猛地嘔出口血來。
我徹底暈了過去。
意識消散前,赫連禛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
「重華?你怎麼了?重華!」
這樣急切的呼喚,無端端讓我憶起三年前成婚那日。
他一身大紅喜服,分明顏色濃烈,可到了他身上,卻多出幾分清冷。
他掀起蓋頭,含情的桃花眼定定落在我身上。
他說:「李禛,絕不負你。」
5
我被押回了皇宮。
憫蘇將我扭傷的腳放在膝頭,仔細涂著藥酒。
他說西詔已定都楚城,東楚沒了。
還說赫連禛隨軍帶了個姑娘,燕北王室的小公主齊若雪,也是赫連禛未來的皇后。
我怔怔看著憫蘇。
不重要......這些都不重要......
「皇兄呢?皇兄有下落了嗎?」
他手一頓,未等答我,殿門就被人從外推開。
赫連禛逆光而入,瞧見我光裸的腳背,他眉間一凜。
憫蘇連忙膝行到他身側,恭敬地將臉貼在赫連禛的鞋尖。
他求他,能給我一條生路。
我厲聲呵斥:「憫蘇!」
可他的頭依舊伏得很低,深埋在臂彎中的背影諂媚又討好。
「公主,臣本就是西詔人,如今有機會為陛下效勞,是臣的榮幸。」
我瞬間白了臉。
母后做太子妃前,曾是東楚赫赫有名的女將軍。
懷上我時,正值西詔幾次三番騷擾邊境。
她不顧父皇勸阻,親身前往戰場廝殺,因此動了胎氣,提前生產。
我先天不足,體弱命薄,國師斷言我活不過六歲。
五歲那年,母后將憫蘇送來做我的侍臣。
他大我兩歲,彼時也不過是個小娃娃。
跟著流民一路從西詔逃到東楚,機緣巧合下入了宮。
國師說憫蘇體質特殊,與我同在一處,可養我心魂,強我命魄。
五歲到十八歲,憫蘇就像是我的影子。
他天生左眼有疾,常年戴著眼罩,大多數時間,憫蘇都很沉默。
但當我喚起他的名字,他就會笑彎那只獨眼,柔聲應我。
「公主,臣在。」
…
我閉上眼。
我見不得憫蘇這樣。
6
赫連禛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他走到床前,不言不語地盯著我瞧。
見我睫羽微顫,他像是心情很好般發出聲輕笑。
覆著薄繭的掌心在我后頸不輕不重地揉捏。
從前他總這樣,直到將我弄得酥癢不已,癱軟在他懷中才肯罷休。
可現在,我只覺惡心。
我偏開頭,赫連禛掌心落空的一瞬間,我站起身,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兩個月前,他說母親重病,需回家侍疾。
后來,西詔的老皇帝突發惡疾,暴斃身亡。
傳聞中一向不受寵的西詔三皇子赫連禛率領人馬,一夜之間血洗皇室宗親以及數十名皇子皇女,最終鐵腕上位。
我恨恨地盯著他。
他走前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只說不會與我分開太久,很快就能再相見。
相見相見......原是兵戎相見。
赫連禛嘴角譏誚,眼中翻涌著怒氣,拽著我胳膊將我按到銅鏡前。
我看見了自己。
一個頭發凌亂,狼狽到了極致的瘋子。
他一手將我的臉按在銅鏡上,一手毫不留情地捏著我的后腰,迫使我完完全全貼在他身上,聲音中帶著幾分陰惻。
「孤說了,你要乖一點,為什麼不聽話?」
我咬牙盯著鏡中的他:「赫連禛,我會殺了你!」
他似笑非笑。
「怎麼還是這麼孩子氣?從前不是將愛我掛在嘴邊嗎?如今怎麼不說了?」
「開心點,孤喜歡看你笑。若雪為后,你為貴妃,這難道不比公主來得風光?」
我心中憤恨,直接啐了他一臉。
憫蘇爬過來,朝他不停地磕頭:「公主還在氣頭上,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我仰起頭,直視赫連禛那雙曾讓我迷失許久的眼。
「我蕭重華一生最大的恥辱,就是愛過你。」
重華是個沒用的公主。
享天下供奉十八載,卻不能饋之于民,報之于國。
是我害死了父皇母后......是我為東楚帶來了這場災禍......
我可以嫁給燕北的小獵戶李禛。
但我絕不會嫁給西詔的赫連禛。
他眸光震顫,力道極重地捏上我的下頜骨,痛得我面容扭曲。
「孤沒有把你扔入軍中充妓已是對你的恩賜!」
「一個亡國的公主,除了孤,你還有誰能依靠?」
他陰鷙又瘋狂的目光忽然落到憫蘇身上,眉心一壓,聲音極冷:「他麼?」
他一腳踩到憫蘇頭上。
「不許動他!」
我失聲開口。
赫連禛唇角譏誚,腳下愈發用力。
憫蘇被踩得面色青紫,因為呼吸不過來,整個人臉上都爬滿了血絲。
可就算如此,他依舊竭力用那只獨眼看著我,里頭滿是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