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之上,有人緊閉雙眼,腕間縛著幾圈粗糲麻繩,囚服滿是血污。
右側不知何時斷裂的小腿在空中被寒風猛地卷起,又砸向墻面,發出聲聲鈍響。
肆意叫囂的風雪刺進脊背。
我捂著嘴,拼命壓抑著哭聲。
「皇兄......」
皇兄出生便是太子。
清貴溫雅,驚才風逸,一生端正有禮,行致有序,六藝無一不精,深受朝臣與子民愛戴。
他是東楚永不彎折的青松。
而現在,他被懸吊在城墻上,像只引頸就戮的羔羊,生死未卜,受盡折辱。
東楚朝臣與數萬子民站在城樓下,他們戴著手鐐腳銬,站在風雪中,沉默著,隱忍著,仰頭看我。
我想我應該說些什麼,可對上他們的眼,我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用盡渾身力氣,狠狠甩了赫連禛一個巴掌。
「你究竟還要如何?那是我皇兄!我唯一的皇兄!」
「百姓何其無辜?你滅了東楚,難道也要將他們屠戮干凈嗎!」
赫連禛似是沒想到我會動手,他眼眸微瞇。
「重華,這是你第二次為了別的男人忤逆孤。」
他一把將我拉到懷里,力道極重。
「蕭重璟還沒死呢。」
說著,他又露出一抹愉悅的笑來:
「不過,也快了。」
凌厲的鞭響破空而來,帶著倒刺的鞭子狠狠揮在皇兄身上。
血肉橫飛,骨露筋斷。
皇兄身上不斷墜落的血珠染紅每一個東楚人的眼。
侍衛揚聲道:「蕭重璟如今已是西詔的階下囚,你們!降是不降!」
沉默。
赫連禛心情極好地挑了挑眉,看向我時唇角勾起一點笑。
不過很快,他的笑容就沒了。
「赫連賊子!你小人得志,喪盡天良!」
「狼心狗肺!」
「你誆騙公主,毀我家國,奸頑之人,你就是個畜牲......」
侍衛們直接拔刀,將那指著赫連禛痛罵他畜牲的老人亂刀砍死。
滾落的頭顱咕嚕嚕停在一旁的女子腳下。
她被濺了一身的血,卻沒有絲毫懼色、
而是抱起頭顱,替老人家合上了那雙死不瞑目的眼。
11
我記得她。
十五歲入宮,將我后殿的小花園侍弄得鋪青疊翠,漂亮極了。
二十五歲那年,我給她備了厚厚的嫁妝,送她嫁給自己的心上人。
我很舍不得她,于是我說,小花小花,你要記得回來看我呀。
她的夫君是皇宮侍衛,平日里腰間扎著金柄大刀,威風凜凜。
可見了小花,他就只會憨憨地撓頭傻笑。
現在,她孤零零站在那里,懷中抱著顆尚在流血的頭顱,語氣平靜地像是在敘述一段萬年也不會更改的事實。
她說:「東楚,永不臣服。」
赫連禛嘴角擎著笑,云淡風輕間開啟了屠殺。
無論老少婦孺,一律被按在地上,大刀架頸,如同待宰羔羊。
數不清的軀體倒下,血水肆流,浸染風雪,刺骨的寒風刮得人愈發絕望。
可又有萬千子民站起來,他們舉起被沉重手鏈捆綁的雙手,高聲呼喊......「東楚!東楚!」
我整個人止不住地打顫,赫連禛把我死死按在城墻上,要我親眼看著我的子民,我的東楚,是如何被踐踏,如何被屠戮。
「赫連禛,我蕭重華在此立誓,定要讓你不得好死!」
他無視我的惡言惡語,輕笑著挑開我的衣裙,露出圓潤的肩頭。
聲音悠哉,好似賞花看景般愜意。
「放心,孤若死,必擇你陪葬。
」
他一口咬上我的肩,粗糲的手指在脖頸處不斷流連,像是下一秒就要掐下去。
城樓下,屠戮不消,血氣沖天。
城樓上,聲色旖旎,耳鬢廝磨。
粗重潮膩的呼吸噴在我的皮膚上,他的聲音透著晦澀的色氣:
「只有徹底磨滅掉他們的血性與忠心,東楚的骨頭才會向西詔寸寸彎折,重華,你明白孤的,對麼?」
東楚久居四國之首,就算被滅了國,朝臣子民也個個都是硬骨頭。
現在,他要他們看著,看著西詔是怎樣的威風。
殺戮只能帶來恐懼,掠奪尊嚴才能帶來敬畏。
鞭笞皇兄,如同鞭笞東楚的脊梁。
折辱公主,如同折辱整個東楚。
殺人誅心。
壓制一個國家的力量,比吞滅一個國家要困難得多。
所以,他要封我為貴妃,他要將東楚皇室的尊嚴狠狠踩在腳下。
他要他們降。
無需心甘情愿,只需俯首稱臣。
赫連禛的吻落在我耳后。
「我要所有人知道,從今天起,東楚的主人是我赫連禛。」
「你的主人,也是。」
12
我站在東楚的城樓上,顫抖著,閉著雙眼,告訴所有人:我蕭重華,即將嫁入西詔后宮,成為新帝的貴妃。
我不敢看他們。
赫連禛很滿意。
他把皇兄與朝臣一并關進大獄,將尸體扔到亂葬崗,至于其他人,他相信這場屠殺會將他們的血性銼得一分不剩,再也構不成任何威脅。
回宮后,我發了場高燒,睡了幾日。
迷迷糊糊間,我聽見太醫說我身子本就虛弱,此次是傷心過度,自己不愿醒來。
又說我懷有身孕,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
赫連禛像瘋了一樣大喊大叫,說如果我醒不來就讓太醫院以死謝罪。
可笑。
他一會和我道歉,說不該對我動粗,讓我別和他生氣。
一會又說真開心我們有了孩子,他一定會做個好父親,一定會好好照顧我,不讓我們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