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赫連禛牽著我的手走過來,她怒氣騰騰,抬手就要打我。
我驚慌失措地躲進赫連禛的懷里,看向她的眼神卻滿是挑釁。
她雙眼冒火,嗓音尖利地宛如其中藏了刺耳的馬哨,「明明是我的洞房花燭夜,你卻去找她!我的馬你也給了她!憑什麼!我才是皇后,我才是你的妻子!」
赫連禛冷著臉,「還輪不到你來質問孤,至于你的馬......」
他一把鉗住她的下頜骨,力氣重到我都能聽見骨骼錯位的聲音。
「既然你這麼不長記性,孤就再告訴你一遍,這宮里沒有任何東西是你的,包括你的命!」
他一把將她甩到地上。
「珍惜燕北王像狗一樣搖尾乞憐地為你求來的皇后之位,滾!」
說完,他把我新編的韁繩套在了小紅馬身上,將從前齊若雪用的那根扔到一邊。
赫連禛要與我共騎,我拒絕了。
我說,怕他一個不注意傷到孩子就不好了。
他有些委屈,不過見我神色認真,也沒強求,而是騎著馬跟在我身后。
馴馬官牽動韁繩時,我垂眼看向跪坐在地的齊若雪。
她眼中的愛與恨是那樣明顯,濃烈得幾乎要將她自己毀掉。
我想起從前的她,一身鵝黃錦裙,明媚得猶如春日枝頭綻放的第一朵花兒。
最癡不過少女心。
可赫連禛這種人,一輩子都在追逐得不到和已失去。
你想要他愛你,就得讓他永遠記住你。
26
小紅馬今日有些煩躁,不停地撂蹄。
我摸了摸它的脖頸,剛想安撫一下,它就突然失控,在馬場一路狂奔。
馴馬官驚慌失措間松了韁繩,小紅馬疾馳向前,赫連禛縱馬上前想要幫我穩住它。
我害怕極了,雙腳死死卡在馬鐙里,馬身一個顛簸,我整個人被猛地甩下馬背!
塵土飛揚間,我被瘋跑的馬兒一圈圈拖拽。
啟泰尖聲叫嚷:「來人吶!你們幾個!快!快去幫皇上把那匹瘋馬穩住!」
赫連禛側馬俯身,一手拽緊韁繩,一手伸向我:「重華,把手給我!」
馬蹄翻飛間,我清晰地感覺到下身鮮血染紅了衣裙,兩腿止不住地顫抖,劇烈的疼痛讓我幾乎沒了力氣。
濺起的沙塵迷了我的眼,我努力夠到赫連禛,額頭卻突然「砰」地撞在一塊硬物之上。
意識消散前,我握緊了赫連禛的手。
「救......救救孩子......」
濃重沖鼻的血腥味彌漫整座宮殿,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小宮女們低低的哭聲在我耳畔縈繞。
赫連禛怒吼道:「閉嘴!都滾出去!」
齊腰長發在冷汗的浸透下變得又濕又黏。
我疼得渾身打顫,眼尾淚珠滾落。
赫連禛將我緊緊抱在懷里。
「重華,別哭,我們還年輕......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朦朧中,我走到一座秋千藤旁,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撅著嘴看我。
她說:「阿娘你不疼我!你不要我!」
我想離她近一些,可一陣風吹來,她了無蹤跡。
再醒來時,齊若雪被人強行壓在殿外,大聲喊著冤枉。
她的侍女悲憤大喊:「定是蕭重華那賤人誣陷皇后娘娘的啊皇上!您不能被那賤人蒙蔽雙眼啊......」
赫連禛抽出侍衛身上的長劍,直接割下了侍女的腦袋。
碗口那麼大的脖頸霎時飆血,染紅了我的窗檐。
伴著齊若雪凄厲的尖叫聲,赫連禛語氣陰沉。
「孤會讓整個燕北,為這個孩子陪葬。
」
我拿起扎在窗檐黃泥上的銀針,將上面殘留的馬血一點一點擦拭干凈。
戰馬襲城,三日內赫連禛屠城如屠畜,西詔將士如虎狼肆虐,燕北白骨曝野。
哥哥,這是重華為你點燃的第一道烽火臺。
27
赫連禛走時沒和我講,回來好幾日也沒來見我。
我知道,他是不敢面對我。
小產過后,我日復一日地消瘦下去,旁人都以為我是傷心過度加上小產導致的身子虛弱。
只有我和憫蘇知道,百歲丸沒有了,老天爺快來收我了。
身為東楚公主,我多活了這十二年,受天下尊敬,百姓供養,到頭來卻讓東楚遭此大難。
是我之過,我合該豁出一切,為他們搏一條生路。
可我實在對不起那孩子。
有天我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往出走,到紫陽殿門口時,我習慣性走了進去。
齊若雪已被赫連禛送回燕北,與她父親團聚。
我坐上秋千,腳尖一下一下點著地面,像是回到少時歲月。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夜色中,有人靠近我,輕聲喚著我的名字。
我踉蹌起身,跪倒在地,瘋魔一般用手拂開地上的雪,冷硬如石的土里掩蓋著枯死泛黃的紅豆秧苗。
「赫連禛,東楚的相思子,活不成了。」
他從背后抱住我,艱澀開口:「對不起,是我沒能保護好你,我把他們都殺了,我給我們的孩子報仇了,重華,相思子不會活不成,來年我重新種,比這一片還要多,還要遠,好不好,我求你,你別不理我.......」
他淚水決堤,洇濕了我的衣裙,喉間盡是哽咽。
我清醒地看著那些枯死的枝葉。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可是赫連禛,我沒有下一個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