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沉迷長生之術,要焚三千童女入藥。
入京那日,有一童女拼死逃脫。
我不是那童女,我是同日入宮的襄妃。
侍衛奉旨搜查,一隊人馬恭敬站在轎輦之外。
長擺羅裙下,一雙小手死死攀住我的腿彎,她輕聲囁嚅:「救我。」
我垂眸,將她帶血的衣角踢進裙下。
這是誅九族的死罪。
還好,我沒有九族,也不太想活。
1
我接受入宮圣旨那日,身后是被鮮血洗禮過的許府宅院。
阿爹功成歸來,卻因為一樁莫須有的罪名,被剝去官服,當場刺死。
阿娘矜貴一世,不愿受辱,自服下一枚早已備好的毒丹身亡。
至死,她一雙手還死死拽著我的裙擺,不肯松開。
許府上下數十名奴仆,也悉數被就地處死。
謀逆之名已成,應誅殺九族。
我卻因為美貌,成了唯一活著的例外。
世人皆傳許將軍獨女許霖妤天資絕色,貌美無雙,到了相看的年紀,卻始終無世家登門。
只因當年天子一句:「得見許家小女,朕心甚悅。」
眾人默然,我遲早是要進宮當娘娘的。
福公公笑瞇瞇地彎下腰,欲扶我起身。
「老奴恭迎襄妃娘娘入宮!」
我舌下壓著枚毒丹,始終沒將它咽下去。
抬手撕開阿娘緊拽著的那塊裙角,我漠然起身。
我知曉她的意思,「寧做清白魂,不做腌臜鬼。」
她寧愿我與她一同赴死,也不想我入宮,成為暴君的掌中玩物。
她教了我十七年的淑德禮法,我時刻謹遵,從未逾矩。
唯這一次,我沒聽她的話。
宮里來的幾個嬤嬤為我盛裝梳洗一通,無一不夸贊我膚如凝脂,貌美天成。
我癡癡望著銅鏡。
美人兒玉面紅唇。
既然這張臉救了我一命,我更要好好利用它才是。
2
如今邊關來犯,連年天災,百姓流離失所。
鑲著金玉的轎輦行在京中原本最繁華的東街,有流民死死趴在轎子上,嗓音嘶啞:
「貴人……賞口吃的吧貴人。」
「腌臜東西,討飯討到襄妃娘娘這來了,十個腦袋都不夠你掉的!」福公公嗓音尖利。
可他不知道,官家道德、階級尊卑,只會成為壓垮流民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人被踢開,被辱罵,幾乎是拼盡最后一點力氣,大喊了一聲:「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勤勞本分,最終卻落得被餓死的悲慘結局?
憑什麼皇家貴族依舊錦衣玉食,奢靡不減?
這是民怨。
一石激起千層浪,開始有人拿石子砸向轎子。
沒多久,眾人一哄而上,勢必要將轎子撕碎,將我這個貴人拖出來活活打死。
眼看轎子已經搖搖欲墜,侍衛們手持長刀相抗,將我護進一側酒肆。
再出門,已是尸橫遍野。
原本的轎子已經被砸得個稀碎,福公公以最快的速度找了頂新的小轎來。
「轎子粗制,卻也是情急之舉,襄妃娘娘莫怪。」
我自是怪罪不得,抬步入轎。
可進去的那一剎那,我險些驚呼出聲。
只見那轎凳之下,有一雙漆黑的眸子,正與我四目相對。
3
「你是誰?」我聲音壓得極低。
那姑娘約莫十歲上下,小臉臟兮兮,額上還往外滲著血,身子也抖得厲害。
她不答,只問我:「這轎子去哪?」
「入宮。」
她身子又是一抖,警惕得厲害,「你是宮中的娘娘?」
「你是今日出逃的童女?」
見她一襲白衣,我心下便已對她身份明了。
暴君荒淫無度,雖才年過三十,身體早已日漸虛弱。
為求長生之術,不惜花重金修建長生閣,請巫道做法,求煉丹藥。
前幾日,有一正得暴君歡心的空谷道士進言:「若得三千名正月十五生辰的十歲童女,剜其心,焚而入藥,定能助圣上長生。」
暴君大悅,廣羅天下,終于尋得符合要求的童女。
倒也奇怪,不多不少,恰好有三千名。
童女一行剛進京,就聽聞有人出逃。
數量不對則藥效不佳,皇帝震怒,旨下搜遍全城。
好巧不巧,這出逃的小童女正在我眼前。
我若將她揪出呈給皇上,必是大功一件,對今后榮寵大有益處。
若是悄聲將她藏匿救下,就是殺頭誅九族的死罪。
姑娘烏黑的眼珠望著我,眼里皆是畏懼。
我抬手替她擦去臉上的血漬。
「別怕。」
她松了口氣,卻還是朝里縮了縮身子。
我起身入座,理好裙擺。
一入宮門深似海,本也就是一死。
至于誅九族,我如今孑然一身,哪還有九族可言。
姑娘無路可逃,只能信我。
不一會兒,有侍衛奉旨搜查,一行人恭敬站在轎輦之外。
她一雙小手死死攀住我的腿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聽見她小聲囁嚅:「救我。」
4
應付侍衛不算難事,我佯裝受驚,再加上有福公公為剛才流民一事作證,他們自是十分相信。
暴君詭譎易怒,殺伐無情,宮中嬪妃所剩無幾。
每次覓得美人,都能哄他龍顏大悅一段時間,雖不能長久,但也有些希望在。
侍衛們知曉我入宮的作用,更不敢得罪分毫,為首的掀開簾子,大致掃了一眼,見無異樣,便下令放行。
裙下小手陡然松開,小聲說了句「謝謝」。
入宮當晚,我用姑娘身上的血抹在身下,以月事為由避開了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