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從哪尋來一襲宮女的衣裳,恭恭敬敬朝我行了個禮。
「奴婢伏鴛,參見襄妃娘娘。」
動作生澀,卻是個知禮數的。
「有個宮女偷偷給您的茶水下毒,被我逮住了。我將她打暈,捆在了殿后的小房間內。」
我初入宮,長樂殿的婢女都是新派來的,彼此之間并不相識,恰好那下毒的宮女身量也不高,伏鴛便借機頂替了她的身份。
若不是這般機敏聰慧,也逃不出押送童女的隊伍。
「你在這里只能躲幾日,我會找機會送你出宮。」
她既然已經逃出來了,便不能在這虎狼之穴待太久,否則遲早要被發現。
可她卻眼神堅定,叩地有聲。
「奴婢愿追隨襄妃娘娘,至死不休。」
我眉心跳了跳,既能活下來,就該遠離宮中是非。
她不愿走,必然不是為了報恩。
那原因只能有一個了。
我不確定,也不好貿然懷疑。
良久,我嘆了口氣。
「伏鴛,我救你這一次,卻救不了你千千萬萬次。我自身,本就難保。」
她抬眼,眼神明明干凈清澈,我卻從中看到一絲悲意。
她說:「娘娘,您可知道,那要下毒害您的宮女背后,是誰人指使?」
5
入宮第一件事,我就用所剩銀錢打點了宮內上上下下,得了不少消息。
比如皇后久病不愈,極少出鳳棲宮。
除了我以外,還有三位入宮沒多久的妃嬪,其中顏嬪和戚貴人都只被召幸過一次,性子溫婉賢淑,卻也膽小怕事,不常出面示人。
唯有一位云妃,生得妖艷,魅惑無骨,甚得暴君喜愛。
只是日子久了難免膩煩,查處謀逆一事時,他才想起許家尚未出閣的我。
在暴君宮中,失寵等于無用。
若哪日被他瞧見或者想起,便唯有死路一條。
云妃自然怕我奪了圣寵,在我得見圣顏之前,便安排人給我下了毒。
若不是被伏鴛撞見,此等陰招,我怕也很難提防。
次日,我便命人抓了十只老鼠,悉數剁了頭,擺在錦盒內,當作送給云妃的見面禮。
聽送去的太監說,他剛走出門,就聽見云妃慘叫連連。
我淺抿一口茶,道:「不過是個警醒。」
我進宮來,本也不是為了爭寵,更不是為了生存。
她若還要繼續攔我,定不是幾只老鼠能解決的了。
這件事之后,云妃暫且消停了幾日。
暴君正為出走童女一事急得焦頭爛額,暫時也無暇顧及后宮。
借著去尚食局查看吃食、去尚衣局拿布料這樣的活兒,我派伏鴛暗暗繪制出了一張后宮各殿的分布圖紙。
她不解。
「后宮何處是何殿,娘娘隨便找人問一句便是,為何還要奴婢畫出來?」
我將那圖隨意燒掉,不緊不慢地開口:「聽說你找杜若姑姑問了長生閣的位置?」
長生閣是關押三千童女之地,她虎口逃生,竟還敢去打聽。
伏鴛跪在地上,自知冒進,求我責罰。
我卻笑了笑:「浮生皆苦,亂世之下,誰不是茍且偷生。除非,你有想救的人?」
她如實告訴我:「奴婢有一孿生姐姐,她為了助奴婢逃脫,被侍衛打傷,嘔血不止,如今就被關在長生閣,奴婢……奴婢想救她。」
「有救人的心,卻少點救人的本事。」所念之人還活著,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伏鴛抬頭,我將她扶起來。
「從今夜起,我教你夜行。
」
6
伏鴛身子靈活,悟性也高,她學得極快。
雀躍之余,她問我:「娘娘是名門貴女,為何會這些?」
我望著濃濃夜色,黯然垂眸。
阿爹是從無敗績的鎮國大將軍,膝下無子,我便自小跟著他習武。
阿娘嗔他,女子舞刀弄槍,實在不合體統。
他只是嘿嘿笑笑,送給我一把特制的小弓:「女兒家又如何,我這一身功夫,若不教給霖妤,豈不可惜?今后若無他用,用來防身也是極好的!」
世人皆知許將軍獨女樣貌出挑,卻鮮有人知,我也有一身不輸男兒的功夫。
見我不語,伏鴛自覺說錯了話,趕忙轉移了話題。
我要她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長生閣所在位置,并繪制出附近的地圖。
絕境逢生,又或許是覺得離救出姐姐更近了一步。
伏鴛拘謹數日,頭一次不顧尊卑,伸手抱住了我。
平日里再乖巧懂事,也不過是個剛滿十歲的孩子。
溫熱的觸感驅散了夜的寒涼,也將我心頭的孤冷暖上幾分。
我幾欲落淚。
伏鴛先我一步啜泣出聲:「娘娘,我好想姐姐。」
我也好想阿爹和阿娘。
7
幾日過去,暴君終于想起了我這個許家孤女。
他并未來見我,而是派了名婢女,每日來掌我的嘴。
宮人原本沒得他的令,都對我敬重有加,如今暴君有令,也都對我極盡苛待。
上好的炭被偷偷換掉,頭一份兒的吃食被換成變了質的泔水。
甚至有人打賭,我這樣金貴的身子,遲早會受不住去求圣上。
可我卻不卑不亢,悉數收下。
就連云妃,也忙不迭地來落井下石。
「還當是什麼厲害人物,原來還沒見著皇上,就被厭棄了啊。
讓我猜猜,你還能活幾時?」
她命人押著我,逼跪在長樂殿外。
伏鴛拼死要攔,我卻朝她輕輕搖了搖頭。